合欢蠲忿

王尚桐

小区向阳的绿地里有棵合欢树，高高大大，枝繁叶茂。初夏时节，开了一次花。晚秋时分，又毫无预兆地开了今年第二次花，红绒一树，在晨光中闪亮，还可以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

合欢一年两次开花，这是一个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大概得益于阳光的无限青睐，向阳花开。初夏开花，远远望去，宛若绯红淡紫的云朵，轻盈飘逸，别有风情。而当下，正是种子时间，树枝上悬着一只只棕色的豆荚，随风摇曳，令人喜爱。

合欢，似乎一向喜欢制造惊喜。五月末的一天，清晨，推窗一看，合欢悄然开了，一树灿烂，竟然未留意是从哪个时辰开始的。

合欢是夏花中的翘楚，“此树朝开暮合，每至昏黄，枝叶相互交结，是名合欢”，也叫夜合欢。有些地方，根据花的形态又叫马缨花，倒也非常贴切。清代李渔道：“凡见此花者，无不解愠成欢，破涕为笑”。显然是就“合欢”的字面来说，而有些文人则嫌合欢的名字“香艳俗气”，寻常百姓人家却很喜欢合欢的称谓。合欢，合欢，喜庆团圆，接地气。

“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栽种合欢能陶冶人的性情，每当一树合欢盛开时，从合欢花的花香中获得一丝愉悦，满腔的愤怒，都被合欢化解了。一花一草，花能解忿，草能忘忧，草木生情，有情有义。

合欢入酒，《本草纲目》有记载，“夜合欢酒：夜合枝、柏枝、槐枝、桑枝、石榴枝各五两，并生锉，糯米五升，黑豆五升，羌活二两、防风五钱、细曲七斤半”，据说这是奇效良方，喝一口合欢酒，犹如吃了一粒“百忧解”。在乡间，人们常将干合欢花置于枕中，能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合欢花开，读白居易的《闺妇》诗，“斜凭绣床愁不动，红销带缓绿鬟低。辽阳春尽无消息，夜合花前日又西。”一首哀怨的思夫诗，写出了妻子对出征边关丈夫的绵绵思念，因为战事而不能和丈夫欢聚的抱怨。从合欢花的隐喻，平添了诗的韵味，却又不影响人们千百年间对它的传颂。就像夏风轻轻掠过荷塘，那带着淡淡荷香的涟漪，也是十分美好的。

古往今来，对于合欢的隐喻多多。对于它的由来，殊难考证。民间有一首广为流传的《竹枝词》，“钱塘江上是奴家，郎若闲时来吃茶。黄土筑墙茅盖屋，门前一树马缨花。”朗朗上口，通俗直白，而扯上马缨花这种富有挑逗意味的浪漫花卉，活灵活现，一位村姑对于美好爱情的憧憬和向往。

愉悦心情的合欢，各地都适宜种植。但在《花谱》里却强调，合欢最适宜种植在闺房内。闺房怎能种树？不可思议，若植于缸盆中，它又怎能舒枝展叶、花开花落？但是，文人们信誓旦旦讲了，合欢花应该种植在闺房，因为合欢之花就应放在合欢之地，就像椿萱应种在敬奉父母的地方，荆棣应放在交朋结友的场所，要它们相称才好。合欢种在内室，人开树开，人和花和。人能够因为树而更加欢愉，花也因此更加茂盛，这就叫做人地两相宜。看来，古人太喜欢合欢了，竟然引出了这么多美丽浪漫的故事，令人遐思无限。

夏雨霏霏，细细密密，合欢花纷纷坠落，落在绿茵茵的草地上，草地一片绚丽。总觉得其它的花落了，一瓣一瓣飘零，而合欢花如此纤弱，娇细，毛茸茸，一簇簇，飘落而成桃色泥，令人叹息。想起了诗人朱湘，他是非常喜欢马缨花的。在《葬我》诗中写道：“葬我在马缨花下，永做芬芳的梦。”飘零海外，诗人憧憬道：“回家以后，很想无事时候种种花草，最好住房后面有一片园地。”这片园地里，必定有盛开的马缨花吧。

合欢花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在合欢花开的世界里，有花语，有爱，有情，有意，有诗，更有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