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甜的糖桂花

王尚桐

今年秋暖，桂花迟开，但迟开的桂花分外香。小区里，绿地里，乡道上，河塘旁，有丝丝缕缕桂香飘来。起初只是袅袅，似有似无，接下来便是铺天盖地，集体吐纳，浓浓桂香回荡天地间，令人深深陶醉。深深吸一口桂香，我想：应该是做糖桂花的季节到了。

邻居阿婆后院的桂花树开花了。她围着桂花树转着，看着，有时凑上去闻着。她笑眯眯地说，今年的花，又要开疯了。米粒般的花一束束陆续绽放，孙儿喊叫着，要做糖桂花了！阿婆摆摆手，不急不急，看花开得多好啊，真是舍不得啊！种了一辈子田的阿婆常常说，所有的花，花期都很短，在花瓣开放时的一瞬间，“叭”地一声，花的生命就结束了。就让它长在该长得地方，我们有花看，有香闻，多好！

终于盼来了采桂花的时刻了。阿婆在树下铺上洁净的布单，轻轻摇动桂花树冠，桂花如雨簌簌下，不一会儿，金黄一片，已经铺满厚厚的一层。将桂花小心收集，淘洗干净后放在竹箩里，捡去花梗、残花和树叶、摊开在太阳底下晾晒。一天下来，桂花就匆匆走完了花的一生——原本金黄芳香的一层，变得干缩发暗，颠一颠，拢一拢，只有一小捧。

开始做糖桂花了，仿佛很有仪式感。小桌子早已打理干净，阿婆洗净双手，便来专心腌渍了。她拿出早已洗干净的瓶子，瓶子不能沾油腥，一层白糖，一层桂花地铺着，同时晃晃，排出瓶中空气，只要装到八九成便好。孩子们围在四周，屏息相看。干桂花的香味已淡了许多，失去了水分的香气是不饱满的。但阿婆总是说，香味还活着，会在瓶子里慢慢释放的。

阿婆送了我一瓶，欢天喜地捧回家，放在厨房的台子上。每天进进出出，都会看上一眼。看着桂花的颜色变得深褐，看着瓶子里溢出了糖水，一眼又一眼，满满的是期待与快乐。

过不了多久，糖桂花腌渍好了。轻轻拧开瓶盖，酝酿已久的香气一下子爆发出来，在阵阵花香中，又糅杂着糖的香甜，令人馋涎欲滴。急吼吼挖一勺，调在水杯中，糖在水中慢慢化开，干瘪的桂花虽没有丰满的身姿，但留存的香味，让它的生命再一次绽放。品着糖桂花的香甜，勾起了心中一段甜蜜的回忆。

在新疆工作时，每逢厂里上海支边青年返沪探亲时，总忘不了让他们捎一瓶糖桂花，而且这瓶糖桂花必须是南京路上海第一食品商店的，那儿的糖桂花最正宗。糖桂花捎来了，精心存放在冰箱中，留待过春节时享用。

春节到了，科室同事走家串户来拜年。一盆热腾腾的八宝饭端上了餐桌，这时糖桂花就要粉墨登场了。挖一大勺糖桂花，均匀地摊在八宝饭上，在氲氤的热气中溢出了一缕缕桂花的幽香。窗外大雪飘飞，室内桂花飘香，仿佛穿越到水乡江南，把桂花“请”到天山脚下，我们正和桂花进行了一次亲密的“派对”。维族同事翘起大拇指，称赞道：“亚克西！比沙枣花香”。一年又一年，“桂花牌”八宝饭成了我们家拜年的保留节目。

桂花香里，采一把丹桂，虽然它的香没有金桂浓郁，泡一杯桂花茶，汤色红亮，十分养眼。因是新鲜的花粒，它们鼓胀着，挤挤挨挨簇拥在杯底，释放着生命的余香。这时，若调一点糖桂花，即就是香味的迭加，锦上添花。这时，若再捧读郁达夫写的《迟桂花》，应景，而又添情趣。

一瓶糖桂花，甜蜜在舌尖，更在心间。由口入心，只有思念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