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年前，在一个偏远贫困的村子里，有一户人家是单家独户居住的，他们住在更加偏僻的山里。别的人家聚族而居，鸡犬之声相闻。他们家就冷清多了，破旧的土坯房，将倒未倒的样子，用几根废旧的木头苦苦的支撑着，屋内同样没粉刷的土墙被多年的烟火熏得黑黑的，从外面走进去，屋内昏暗、阴沉，就像进了山洞一样，更显得寒怆了。 这家人倒也勤快，一年到头，忙地里的农活：春天播种、夏天锄草、秋天收割、冬天砍柴。但也只是够一家人吃饱肚子，房前屋后有菜园，喂了两三只鸡、一头过年的猪、一只看家的狗。又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加之交通不便，所以只能算是在温饱线上挣扎。房子前面是山，后面也是山。一年到头，放眼望去，能看到的，不是满山单调的绿色，就是萧条落寞的荒寒。充斥在这里的只有无穷的贫瘠、冷清、荒凉。这家子，很少串门，也少有人来造访，穷在深山自是无人问的。穷人的自尊使得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默默无闻的生活着、劳作着，和中国许多荒僻的农家一样。他们仿佛是被世界遗忘、抛弃的一家子。日子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单纯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有一天，这家的夫妻俩在屋后砍柴，听到家中传来从未有过的热闹动静：鸡扑闪着翅膀边飞边叫，狗声嘶力竭的狂吠，一下子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他们忙直起腰来探头张望，只见两个衣着光鲜、干部模样的男子沿着蜿蜒的田间小路，正向他们家走来。 夫妻两人，扔下没捆扎完的柴，就慌忙迎上前去。对方也没有自报家门，只说，他们从城里来，没事儿随便来这山里转转，看到有户人家，就过来看看。这对寒酸的夫妻，突然间遇见这样有身份的陌生人，显然有些局促不安，慌忙搬出椅子，男主人弯着胳膊肘用袖子把椅子抹了又抹，女主人把家里几个有喜字的灰蒙蒙的玻璃杯找出来，洗了又洗，泡了两杯茶端出来。 来人看出了夫妻俩的紧张，于是便很随意的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几口人？年收入？经济来源？孩子上学的情况？夫妻俩不敢隐瞒，如实的一一作了回答。几只鸡在客人脚边叽叽咕咕着走来走去，女主人很过意不去，想赶走，又不好意思。 调查了解完毕，两人的茶也喝得差不多了，起身要走。 男主人一把拦住，说什么也不让走。他说，我们这穷地方儿，都没来过你们这样的贵客，你们不嫌弃我们家穷，来看看，这可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要走也得吃顿饭了再走！说着就叫他老婆张罗饭菜去了。 客人见主人家话说得如此真诚，也被乡下人特有的厚道朴实所打动，就不好再推辞，重新坐下了。 又拉了小半天的家常，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端上了桌，都是就地取材，园子里的萝卜青菜，水汪汪嫩油油的，酸辣椒炒大片的腊瘦肉，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女主人自己泡的酸豆角酸黄瓜，清清爽爽酸辣可口，锅子里咕咕噜噜煮着的是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鸡，因为其他几只还不够肥硕，男主人在客人聊天的间隙站起身，好不容易才逮到这只鸡，将它杀了待客。食材虽简单，却弥散着淳朴温暖的情谊。 客人上了桌，看着满满一桌喷香的家常菜，氤氲的热气就湿了他们的眼眶。酒过三巡，客人觉得男主人会借着酒劲儿提点什么要求，或叫穷诉苦什么的，才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男主人只是反复说，我们家好久都没来过客人了！你们这样的贵人能来，真是我们的福气......脸膛映着火光，红红的，他有些醉了。 临走时，已是暮色四合，两口子很歉疚的搓着手说，现在没到杀年猪的时候，没什么给客人带走的，园子里的萝卜白菜，倒是新鲜，不嫌弃，带点吧？客人连连摆手拒绝，但见到夫妻俩眼中瞬间闪现出的失望，生怕两口子多心，于是就又改口说：“太好了！你们的菜，好吃得很！”厚道的夫妻俩像得了重赏似的，一个拔，一个装，蛇皮袋子装得鼓鼓的。 男主人帮忙送了很远，始终没提任何一丁点儿的要求，客人实在过意不去，但又觉得要是他们主动提出援助的希望，怕让眼前朴实而自尊农民觉得难堪，于是就对他说，我们把电话号码留给你，有什么需要和困难，就说一声，啊？男主人笑笑说：“那敢情好！”于是接过纸条，小心地揣进胸口的衣兜里。 一个多月后，男主人真的如约打通了对方的电话，两个人以为是求助电话，心想什么要求都帮他们解决，就冲那顿农家饭！没料到，电话那头，男主人爽朗的笑声传来，他说，快过年了，我家杀了年猪，给你们送点肉来啊！两人大吃一惊，忙说不要不要，还没说完，那头的男主人说，我都已经挑着肉下山了，快进城了，你们住哪儿呢？ 见了面，双方都惊讶得目瞪口呆，男主人站在两人面前，认出它们身后的牌子上写着“民政局”的字样，这才知道两人原来是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当初是暗访，摸查了解农村困难户的情况。而对方吃惊的是，男主人送给他们的竟然是——一家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猪前腿和猪后腿各一只！也就是说，这对夫妻，把过年的猪，下半部分的四条猪腿，全送给了他们！ 也许你和我当时一样，以为他是专门讨好巴结上面的领导，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像他那样的贫困家庭，他只需找找村里的支书，就可以解决家里的困难，用不着费力地讨好谁啊。 我们还是相信山里人的善良质朴吧，他原本就无所求，习惯了过有尊严的清贫日子，此番下山只是为了向登门关心他们的人表示自己最大的谢意，这就是小人物的可爱之处了---不曲意逢迎，不趋炎附势。 我猜那两个客人，一定感动得心疼，那青菜，那猪蹄，沉甸甸的，因为那是穷乡僻壤的山民一颗朴素无暇，不沾纤尘的美好的心啊！ 故事的结局，不能免俗，但也是皆大欢喜。民政局给他们一家翻新了老旧的屋子，盖了楼房，解决了他们两个孩子的所有学费书费问题。 山里的夫妻用质朴无私的情谊回报客人的来访，客人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回报夫妻俩的盛情。彼此间，没有算计、没有谋划、没有伪善，只有真诚坦荡的心，这样很好。 故事完了，你是不是会想到“投桃报李”这样的词呢？唉，别忘了，他们原本就没有想过刻意的去“投桃报李”，这个词是会破坏了那份相交淡如水的美好的，讲故事给我听的人，如是说。因为，这个故事，是这对夫妻坐在明亮的新房前，怀着满心的感激讲给他听的。那天的故事和那天的阳光一样，温暖的让人想落泪。 我见过这对平凡的夫妻，他们那朴素动人的笑容，让人的心久久温暖着，至今难忘。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