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姥姥48岁,依然年富力强,所以照顾我也不是很累。姥姥常说,很小时候的我,身体很差,经常感冒发烧,这就非常为难姥姥。毕竟是乡下地方,医疗条件差,唯一的乡卫生院离家也有八里路。所以姥姥最怕我生病,尤其是夜里生病。姥姥说,每当我发烧,姥姥便会把毛巾放在冷水里浸湿,拧干后敷在我的额头上,再拿温热的毛巾给我擦拭胳膊,腿,和身体,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直到我退烧为止。但是有一次,我浑身出红疹,发烧,还使劲的哭。那天也是在晚上,姥姥看着我满脸满身的红疹,抱着我怎么都哄不乖,束手无策,万分着急。无奈之下,姥姥决定去卫生院。但是那么晚了,姥姥一个人,据说乡下还有狼的踪迹。于是姥姥跑出去,叫醒了隔壁家的亲戚,他家的儿子起来,陪姥姥一起带我去卫生院。姥姥说,那还是冬天,乡下的冬天特别冷,姥姥用小被子紧紧的包裹着我,然后再把我的脸藏在她棉衣的一侧,而邻居家的儿子则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手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棒,用来防狼。乡下的夜路黑漆漆的,远处的农家都已经入了梦乡,只有姥姥和邻居的儿子一起,深一脚,浅一脚的急匆匆往卫生院赶去。后来,大夫说我得的是猩红热,一种急性传染病,我还那么小,是非常危险的。幸亏及时送到了卫生院。我在卫生院住了3天,退了热,红疹也褪去了很多,姥姥才抱我回家。
之后我娇弱的小身体便成了姥姥的心理阴影,姥姥说她特别担心我生病,担心那么黑的夜路要怎么走,担心真的狼来了,能不能斗得过。不过,我不生病的时候,姥姥也不能省下多少心。姥姥说,我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在炕上爬来爬去,结果有一次姥姥在厨房做饭,小舅舅在院里修理自行车,就听到屋里“砰”的一声,然后就是我的哇哇大哭。姥姥和舅舅赶紧奔回屋里,一把抱起我,检查我有没有受伤。之后,姥姥就多了一份担心,思前想后,决定把我绑在窗棱上。姥姥找来一根软绳,绑在我的腰间,这样她在任何一个地方忙碌,回头总能通过窗口看到我,看到我在炕上爬啊,滚啊,叫啊。姥姥很得意她的明智之举。后来,我会走路了,活动空间从炕上扩展到了地上,姥姥又开始操心了。我是顽皮的,总喜欢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姥姥说,我常常在高高的门槛上爬来翻去,一个不小心,就跌翻下去,要不就是在院里的土地上栽来栽去,于是姥姥总要放下手边的活计,不停的来抱我,哄我,一遍遍的重复,搞得姥姥焦头烂额。
姥姥就这样小心谨慎的呵护着我,我还是无意间受伤了。据说我是趁姥姥不备,自己跑到厨房里去,伸手去拿水缸上的搪瓷杯子,然后拿着杯子走出去。结果被绊倒,眼角磕到了杯子的壁上,姥姥吓得半死了。虽然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很快又恢复了调皮捣蛋,但是姥姥还是内疚了很久。因为我眼角的疤痕现在依然挂在那里,或许会今生相伴了,于是姥姥只要坐在我的身旁,就一定会仔细端详我的眼角,用手轻轻抚摸那个小疤痕,不无遗憾的念叨着“唉,你看危险不危险,当时要是把厨房门关起来就好了。这要是碰到眼睛上,伤了眼睛,可怎么办?唉,你看,现在还没好呢。”姥姥眼中,手边的那种爱怜,我依然可以那么真切的感受到,依然每次都让我心底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当我的步伐变得踏实了之后,我的小脚就迈出了家门,迈出了院门。姥姥常说,每天只要我下了炕,就会颠颠的出了院门,那一抹红色的小身影就从院门边消失了。姥姥也不用担心我,因为在村里住久了,乡里乡亲也都熟稔了我,常常会关照我。每次我回家,姥姥说小小的衣服口袋里总揣着邻里给的饼子,馍馍。我知道,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只有真的疼惜你的人,才会把珍贵的口粮分给你。姥姥说,我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虽然那个村落,曾经用冷漠打碎了一个家庭的完整,却又用一份爱心温暖了姥姥曾经受伤的心灵,抚育了一个幼小孩童的成长。所以,那个村落,那些乡亲,我是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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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