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马拉维——一个对外汉语教师的文字（七）
　　
　　十二、海伊娜，我听到你的嚎叫了
　　
　　第一次听说海伊娜（Hyena）是周四夜晚在Andrew家喝茶的时候。
　　
　　当时他给我们端来两杯印度茶，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毫不经意的就谈到了这种动物。海伊娜无疑是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仿佛就像希腊神话中某个生活在湖边，有着天使般容貌的女神。我以为这是非洲某种神奇的生物，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Andrew很惊奇，问道：“你听见过它的叫声吗，每天晚上？”我们再次摇了摇头。于是Andrew站起来，比划着齐腰的位置说，海伊娜大概有些像狗，有如此高。“狼！”我们脱口而出，脑海里却对这个名字拥有者的印象大打折扣。Andrew再次摇头；“不是狼，它比狼要小，肩膀高，屁股矮，站起背部呈一条斜线，叫声像这样。”Andrew突然仰着头，就开始学海伊娜的嚎叫。Andrew是教拉丁文的老师，之前聊天时他学普通话声调，第一次就像模像样，此时学起动物嚎叫，竟然也带有几分野性不似人声。我想我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应该就是国内所喊豺，或者土狼之类的。但是我们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给我们讲这种狼呢？
　　
　　第二次听到海伊娜还是从Andrew那里，他前来参加Gondwe校长的Barbequeparty。他一到Gondwe家就在我们身边蹲下，学着海伊娜的模样问：“你听见海伊娜了吗？”我摇摇头，但是郭却点头。然后他转向别人，说起海伊娜，特别说起我们不知道这种动物，引来一阵笑声。我问郭，你听见了。他点点头说，大概在晚上十一点十二点，也就是没有人声的时候，就能够听见。不过为什么Andrew为什么一见我们就要提它，让我们有点恼火，觉得这个老头有点神经。
　　
　　就在下午，我们正要去办公室上网，一个黑人忽然敲门来找我们聊天，我们再次听到了海伊娜。他说这种动物胆子很小，不会攻击人，但是有一些疯的会咬人。白天学校里没有海伊娜，但是到了晚上，它们会从旷野进来。
　　
　　这个黑人善于言谈，性格开朗，但是却父母双亡。他中学已经毕业，现在等待进入大学。大学的学费太高，他拿不出来，只有在外面打工挣学费。他明白只有通过读大学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这样的孩子在非洲不在少数。相比之下，我们下午去办公室路上，看见本校返校的孩子，他们衣着光鲜，都是家长开着豪车送来，说不定其中就有这个部长那个司长的子女。他们在草坪上游戏吵闹，无忧无虑，真是幸福。就在这时我决定今晚一定要等到深夜，听听海伊娜的叫声，听听黑非洲的哭诉。
　　
　　入夜，虽然次日还有开学典礼，我坚持着坐在床上，慢慢读着Kamuzu学校的员工手册。员工手册多大一百三十几页，覆盖了方方面面。很难想象在非洲深处，有这样一所教育理念如此先进的学校，读着他们的手册想起我们的教育颇有些感触。大约十一点半左右，鸟叫声逐渐消失，忽然一声嚎叫骤然响起，仿佛就在窗外。声音第一下非常粗壮，接着变得平缓，悠长，仿佛嚎啕后的幽咽。
　　
　　我忽然想起刚来马拉维时大使说，你们晚上不要出去，外面有土狗一样的东西，非常危险，大概就是说的海伊娜吧。
　　这就是非洲。
　　
　　十三、困难的一天
　　
　　我们来到马拉维第二天，在与Gondwe校长谈话时就被告知，今天早上我们必须七点四十五到达礼堂，着西装领带，Gondwe校长会正式向学生和全体教师介绍我们，而我们需要做的只有起立，鼓掌，坐下。可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今天竟然会是如此困难的一天，集会只是一个开始。
　　
　　Kamuzuacademy的集会很有特色，学生全部坐在礼堂大厅里，而教师全部面朝学生坐在主席台上。当初马拉维的首任总统在创立学校时就十分注重宗教，学校有自己独立的教堂和牧师。所有人到齐后，全体肃立，牧师首先走上讲台，要求所有人一起祈祷，为学校为国家，为在今天去世的一名员工的妻子。接下来有Gondwe校长带领大家唱赞美诗，马拉维国歌。唱诗结束后Gondwe校长先介绍了三名来自英国的访客，接着介绍了我们。
　　
　　我们站在一群黑人之中，听着学生们爆起的欢呼，感觉好像动物园里的猩猩。或许这正是外国人来到中国后，经常被侧目时的感觉吧。
　　
　　集会结束后，Wild校长把我们拉到办公室，指着两个柜子说，这是我们的文件柜，有什么通知就会放在里面。然后他从中取出一张纸，说：“这是你们的课表，今天早上我的秘书准备好的。你们上课的地方很近，甚至可以让两个班合在一起上，只要你们愿意。”我接过课表当时头皮就略微发麻，我们各要教三个年级的九个班级，近三百名学生，18节课一周。
　　
　　其实我们需要教授汉语的班级是相同的，也就是说这三个年级起始只有9各班，只是被拆分成两个部分，让两名不同的老师教授，这样学生可以更多的接触到老师。学校第一堂课从七点半开始，每堂课四十分钟，中间没有休息，没有上下课铃声，下课后学生自行找到下一堂课的教室，只有在十点十分的时候有一个长达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在这期间员工室有免费的咖啡，还有50科瓦差一个的甜甜圈。午饭时间是在十二点到一点半，没有午休，下午三节课在三点三十结束。在后来就是课外活动时间。
　　
　　我们的悲剧开始于第二节课结束后。
　　
　　第二节课结束于九点十分，我们原本打算在学校吃午饭，只是时间太早，于是回到家，没电。我们看着时间还早，就上床休息了一会儿，没电。起床后收拾了一下屋子，聊了一下如何上的第一堂课，大概十二点，没电。我们说，要不去食堂吃饭吧。可是从家到食堂估计要走二十分钟，换好衣服走过去食堂应该也没有吃的了。正当我没在思索着，灯光忽然一闪，电来了。我们冲到厨房，以最快的速度烧水做饭。这时只有面条的速度最快，于是我们打好佐料，从冰箱拿出面条，洗好菜叶，眼看着水就要涨。电磁炉忽然一声长叫，又停电了。我们极其气愤的扔下手中的活，悻悻然地回到卧室，爬上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等到我们醒时，已经快要上课，电还飘在云端。我们懒洋洋地穿上鞋，然后走向教室。
　　
　　下午我们有两堂课，结束后三点半，我们坐在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慢慢回到家，仍然没电。六点回来的，我们休息吧。六点，没电。我们已经饿得不行，家里甚至连水都没有，郭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最后一点牛肉，我们俩分着吃掉，然后又从冰箱取出我们储存的西红柿，洗干净了，吃了几个。天逐渐变黑，我们依然在等待，黑夜中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只好打开电脑看电影，就在电影还有十分钟结束时，电脑没电关机了。
　　
　　非洲不像中国大陆，我们可以在任何地方买到东西，如果我们要出去买点食物，那都是以公里计算的距离。我们说，出去走走吧，顺便给大蒜浇浇水。刚走出门，屋外一片漆黑，天空中没有月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刚走出几步，我们听见什么东西走在枯叶上的声音，我们想起了海伊娜，想起大使说它们总是在晚上没有人时出来，又被吓回了家。不经意抬头一望，然后双眼就被夜空紧紧的抓住了。回到院子，关上门，仰望星空，星星仿佛打翻的啥东西散落在天空，银河横跨了整个夜空。我们拿着手电，就这样站在院子，仰望星空，不时用手电的光芒指向我们看到的星星，讨论者饥饿已让我们没有多少感觉，在有电时我们多半坐在电脑前，也没有时间出来仰望。我们此时唯一能说出的话是，难怪古人喜欢看天。马拉维晴朗的夜空，我们甚至能看见轨道上的卫星飞过。我们就这样仰望着。突然我们意识到，科技，让我们真的失去了很多。
　　
　　突然屋子里一亮，电终于来了，我们顾不得形象，欢呼一声飞奔入屋，两眼里只有食物二字，星空被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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