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时候我总是在想，季节可否如一曲曼妙的音乐，用她柔情似水的眼眸给我一点从容的储备。

　　南方的春天总是缺乏深思熟虑，如一介武夫，来势凶猛，豪气得果断。

　　陌上花开，正是三月，这里花季早早归来。城市的繁盛与热闹，总是让我充满神秘的梦幻。每是清晨，轻风就会悄悄送来淡淡的花香，真有“风不缠绵月缠绵，人无酒意心自醉”的感觉。喜欢，没有理由。书与花，人与鸟，情与景，全是心灵的遇合，于是手心里也能渗出地泉般的诗性。不禁想移花接木，来一次人与花的嫁接，此时的花，是否也在享受春光无限，是否像我一样欲把诗情引发。好像一位年轻的读者这样写过：“我们一直热衷于把自己的情绪移接于风景，却总也忽略了这世间还有一种视角我们不曾尝试，那就是花的视角。它们也有自己的生命周期，也许还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世间还有和我一样充满遐思妙想的人，只是他在岁月的那头，我在岁月的浪里。心情畅好，不经意间已经迈上了二楼，突然……

　　“怎么了？不是刚搬来几天吗？”我惊诧得近乎呆滞。“领导说不要就不要吧。”“还好，只是剪除花枝。”“但这活太累人，不如把整盆花一同扔掉，免得麻烦。”“好像有位领导不太同意，觉得太可惜，投入的资金好几万哩，一再央求，才勉强答应暂时保留盆景，但条件是必须剪除所有的花枝，每年都不允许有一朵花的迹象。”“霸道了些，花与人有仇吗？”他们一伙人都争着说个不休。那蜷着身子，拼命朝栏杆外伸手削枝的花工平日话语不多，此时又喋喋不休起来：“领导不喜欢就不喜欢吧，还训斥我们施肥过多，才惹得整个楼堂一夜间一片白，看起来就吓人，这是不好的征兆。花开得好，怨我们，开得不好，也怨我们。这哪里的话！”我愕然：白色不是纯洁与吉祥的象征吗？花也会惹人恐慌？有什么不祥的征兆……？看那些人忙个不停，眼中也是不忍，甚至怒形于色。本想给他们一个刽子手之称，但耳濡目染的情景让我略知微悯，他们不得已，实不情愿。就算是外科医生吧！面对手无寸铁的“病人”，特别具有牛刀之术。就是刚于母体孕育而出的芽苞也没放过，半张半合着嘴的更是血腥。难道这些春天的战士很不识趣？难道领导也怕这一夜怒放的栀子花会抢春光的风头？是花与人在悄悄演绎一场残酷的战争，还是人与自己心灵的怯场？这些春天的舞者，只因为晴雨表与梅雨天而防不胜防。

　　看见我立足的二楼四周，所有的都是残枝余孽，溃不成军，好奇的我，急忙攀上三楼，四楼。啊！一样的破落，甚至还更狼狈。因为就是平时的清洁工，保安也干起了不务正业的勾当，一个个挥舞手中大剪，活活像屠夫，只是腰间没系红带子，可能他们觉得花死后不会成为鬼魂。只要有花的一点影儿，无论什么来头，猛一挥剪，咔嚓一声，应声萎地。有的花枝也是倔，就像一个勇士，不恰当，应该是烈女。我不太了解花的家族性别及遗传史，只是觉得太美，一般在我的意识中都会用美人两字冠名，这是出自我对美女有一种忌妒，还有稀罕，当然更多的是悄悄效仿她的气质，但怎知后来这样的摹状，搞得我有点烈女、女侠的形状，很是不爽。慢慢明白，花之美，花之声，花之约，乃是大自然的事，是她们家族的事，与人类无关。我们只需欣赏，再加点怜惜，美丽就常驻我们心灵深处了。

　　唉，短短三、四个小时，栀子花，这洁白如玉的天使，终是着轻盈的羽翼香消玉殒，无论是忧伤也罢，淡然也罢，无奈也罢，坦然褪逝也罢，终是去了，但还是留下一个家，家族的亲人，那些主干，枝条，叶片，不知这时是否也在担心自己的命运，毕竟那是自己家庭的成员。亦或是在为自己的亲人无端魂归而悲泣，或是在奏乐狂欢，亦是对生命的涅槃。我没法听懂她们的语言，风应该能懂的，布谷鸟能听懂的，黄鹂也懂了，他们的声音不再有昨天的欢欣，好像是用啜泣向白云倾诉一件事。大地是不用告诉的，因为这是她的女儿，这位圣母没有将孩子护于襁褓，也许在叹息孩子们的手足相残。母亲的疼痛，很多时候连流泪都流不出。我这个地母的孩子，情不自禁想作一首没法成调的歌词：

　　对不起，我没你的眼睛，无法流着你的眼泪。

　　我没你的手掌，无法为你遮挽躲避

　　我只能守在你的身旁，听你呼吸渐渐淡去

　　你走了，我悲伤地流着属于我的眼泪

　　用自己的思绪

　　为我们人类做一次长久的最难堪的奠祭

　　亲爱的栀子姑娘

　　请原谅我的弱小与无奈的沉寂。

　　思绪一任流泻，突然忆起什么时候读过一篇文章，“闲暇时读书，最爱川端康成书中一隅：‘凌晨四点，看海棠花未眠。’哦，那是怎样一种温柔而虔诚的心态啊。一位老人，借着微熹晨光，披衣而坐，默默於窗扉间凝神细窥睡眠中的花朵，毫不打扰，没有上前采撷，也未用一卷胶片记录花朵浅眠的模样。他愿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来呵护那一方自然的美的盛开，这更是一种尊重，无言，却浸透在凌晨清浅的天光里，提醒我们，自然界中一花一草,一虫一鸟，皆是倔强而美好的生灵，怀着尊重与珍视，去欣赏，去“迁就”她们，才能领略到最自然，最美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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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在黑暗中的栖息是静谧的，莫用蜡烛的光去打扰她们。花朵的绽放是自然的、宁静的，莫用照相机的闪光惊扰她们。我多想告诉每一个脚步匆匆的看花人，轻一点，慢一点，远远看着就好，别让你的影子，挡住了哪一片花瓣的阳光。”

　　这是何等的心性啊！思绪万千的我，只能借一种最原始的方式存放此时不尽忧伤的心灵。伏下身，拾起栀子花的残枝，轻轻扎成一束，一束，找来所有能用的瓶子，把她们插在里面，然后放上充足的水分。我已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对她们是无力的呵护还是又一次伤害，但我还得这样做。可能是一种偿还，还是无力的慰藉吧。

　　真心说，我骨子里不喜欢日本这个国度，这是深入骨髓的血海深仇，但于他们对自然的独赏与怜爱，我是真心佩服的。唉，天宇群星璀璨，大地生态万千，为何不共赏？为何不可依？天空拓宽我们的视界，莽莽大地温润着我们内心那方柔软。

　　生活中不缺景仰的偶像，处处都有足足让我们依傍的高邻，面对自然，面对纷繁万千的世界，我们只需做一件小事——放下，接容，谐和，谦恭。

　　如果我的歌已不能成调，还是请听我唱完：

　　我知道我的声音比风还无力

　　但我还是要以最庄严的姿态

　　向我的朋友发出今晨花祭的生命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