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机关门口的花圃里拍了一些菊花照片，晚上放到电脑上看，觉得比长在那里更好看。秋菊最感人的地方是她的开放姿态，不畏寒冷。都说菊在秋天是怒放，一个“怒”字真正棒极了。天天路过那片花面，与她的怒放见面，不由得暗生敬佩爱怜，于是才把她们的姿态固定在相机里。
　　
　　秋菊怒放是大自然的一种姿态，想来她们是无意识的。但到了人的眼里，浸入人的心里，就有了思想。愈是寒冷愈是精神，愈有难阻愈要奋起，这成为人们爱菊赏菊的一个理由。人从生活里得不到的东西，便会从自然之物里寻找；人自身无法释怀的内容，便需要借用一个物质理由。菊便充当了愈挫愈勇的标志物。于是，自古以来受到不少骚人墨客志士仁人的追捧。从陶渊明的“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秀贞姿，卓为霜下杰。”到唐太宗的“阶兰凌暑霜，岸菊照晨光。露浓希晓笑，风劲浅残香。细叶抽轻翠，圆花簇嫩黄。还持今岁色，复结后年芳。”，再到杜甫的“寒花已开尽，菊蕊独盈枝。”白居易的“耐寒唯有东蓠菊，金粟初开晓更清。”还有陈毅元帅的“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本性能耐寒，风霜能奈何！”咏菊诗里，流传最广的，恐怕还是黄巢的那几句：“等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诗句既写出了菊的神韵，又写出了诗人的豪气，还透露出杀气腾腾的造反精神，可谓诗情画意，铿锵容貌，跃然纸面。
　　
　　秋菊之上，我亦感觉到丝丝凉寒。高大的树木上挂满金黄的叶儿，在阳光下透着明亮，是看着特别动人的景致。可是，它不紧不慢一片片零落的模样，让人不得不心生悲怆。秋天的丰富，不仅仅是它的收获，还有它的凋落，它的由盛而衰、丰盈而瘦俏、华丽而单调的转身改变。谁能在这种变化面前无动于衷？而看不见的寒凉，正丝丝缕缕地暗漫着天地，在看见或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季节对万物的改变。
　　
　　秋菊是美的，秋叶是美的，收获是喜悦的，获得是快乐的。但是，在这个应当万民欢乐的时候，却暗藏着一些生命的结束，一个年轮的结束。好花不常开，傲霜凌寒的秋菊又能开几日呢！细致一想，所发怒放，所以傲霜，是因为她走到这个地界上来，没有温柔的时光，也没有多长让她婀娜行走的T台，她只能这样。这个怒，或许有怒气，有怒火，有愤怒：为什么我的岁月只有秋未？为什么我的生命只能在寒冷霜风里徜徉？为什么我不能与牡丹月季多多享受温暖给予的美丽阳光？所谓傲者，是否有不得不如此的无奈呢？因为我们知道，许多人的傲，正是内心空虚的表现啊！
　　
　　可见一样的东西，可以见仁见智的方面太多了，所处角度不同，就能找出不同的美或者不美，而且都可以做到言之凿凿。
　　
　　然而秋菊的美，她的傲霜凌寒的美还是让我们享受到自然的赐予。不管菊的感受，只想人类从中获得的美感，她是这个季节里无与伦比的。她让深秋有了与飒飒秋风一同渲染秋色的伙伴，也让深秋有了美丽自然行为的标杆。这有些像我们身边深受赞誉的胡杨红柳，以及沙枣。
　　
　　说进来，西北戈壁深处的小城里并不缺少彩绘秋景的植物。像我前边说的那些，以及《诗经》时期先祖们就说过的“蒹葭”――芦苇，都繁盛地存在于我们身边。在弱水流沙的地方，两岸金黄桔红的胡杨，从9月底到10月中直等到秋未最后一场大风为止，简直就是一幅天天添彩的油画。胡杨从绿到黄到红；红柳到这时候变得名符其实起来；沙枣的果实在一面绿一面银色的叶儿下成熟饱满，一串串像多彩的珍珠玛瑙般，也悬挂出自己的高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也渐渐地绘制出来。什么是千古绝唱？这就是。千古以来能年年重现的影像。古人已经说完的话，今天我们还需要唠叨什么？！
　　
　　到是看着眼前的气象景物，让我们体味到的内容，总在改变。阴云背景下，一群寒鸦从头顶飞过，我会忽略了所有美妙的色彩和花蕾，只想从这些乌鸦这里听到它们喊叫的意义，只会感叹它们如果不叫不喊，那样展翅滑翔的样子，似也可以和鹰比美，而不会被人视为不祥、憎恶到耻与相见。菊花，胡杨，喜鹊，乌鸦，还有我们人，有什么区别？我们都是自然之子，都是天地的子孙，只是我们成了主宰，由我们决定其他生命的性质美丑，由我们评判其他物质的功用。假若世界颠倒个儿，我们成了其他生命的臣子，我们会怎样接受这样一种永远不可能全面公正的统治？假设永远是假设，只不过这样一想，会把我们的身段放平实些，少些狂妄而多些谦和，少些无知无畏而多些求真求知精神。
　　
　　四季轮替是菊花的怒或胡杨的美以及“蒹葭”的苍茫都无法改变的。我们能做的，只是调整自己的目光，适应时光的给予，顺应天地时令的调遣，听从由暖到寒的再一次寒暄。这种变化是菊花胡杨们的幸运而不是痛苦，是人的幸运而不是可惜。因为，花儿叶儿可以等待下一季轮回，像人的“20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人也可以等待下一个秋中新的感觉，新的视野，新的欣喜或忧伤、感受盛美或者凄凉给予的味道。因为短暂而珍贵，秋菊们才是真正的哲学家！
　　
　　听了明天的天气预报，让我不可名状地生出些担忧来，那些美的景，那些美景里的叶儿们，当然还有秋菊，还能支撑得住么？自然我是知道该走的迟早要走的。只是，它们是用什么形态告别世界呢？万物不灭，仅是转换形态而已。只是作为个体，这个灭依然是绝对的。明年的秋菊，自然不是今天的秋菊了。
　　
　　“满城尽带黄金甲！”张艺谋周杰伦世界里的秋天肯定不是其他人的秋天。只是他们把黄巢的诗句演译得辉煌，让更多人附庸风雅地望文生义，知道了金灿灿的物欲的世界、一个不管其他只知道黄金的文化。要是他们知道这只是表达对秋菊怒放赞美的意思，而且伴有杀伐的寒气声响的时候，或许满眼都会是失落失望与战栗呢。
　　
　　再看看我拍的那些菊，红的黄的白的紫的粉的，真是太美了。也是，高天滚滚寒流急的声响都能听得到了呢。
　　
　　2012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