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十几年前你没有在偏远的桂西北老家呆过,你就不知道煤油灯对我们那没车没电的乡村有多么的重要。记忆最深处炼油灯总是与那所村寨的小学连上关系,它们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我很幸运,我上晚学的煤油灯是韦老师帮做的。那灯简陋而温馨:灯膛也是灯罩,是老师的玻璃浆糊瓶,灯芯是棉絮搓成的,穿过铝质牙膏壳子,底部叉开呈三只脚,稳当地支撑在瓶底,瓶颈处绕上一圈铁丝,再扣上一截稍长的铁线,就是手提的勾子。 晚上,挂在教室门边上犁铧铁板发出当当的响声后,好多盏特制的煤油灯就飘到教室里,一些拔苗助长的家长也送一二年级的或更小的小朋友来听课,家长就在窗外伸长脖子等着。两位老师照例轮流讲课,但约有一半的时间是劝大家安静下来,老师一手高高起举灯,一手在黑板上写着较大的字,他的身躯被投影在右侧的墙上,忽高忽低的,那灯就是一座岸边的灯塔,引导我们远航的小船有序地进入知识的港湾。老师一再说明三年级的同学跟读他抄写的例句,但低年级的那些小朋友偏不听话,照样跟着乱喊,声音尖嫩而甜美,老师也不制止。 有一次,不知哪位小朋友突然喊着要尿尿,引得大伙哄堂大笑,窗边的家长也笑出声来,严厉的张老师也少有地露出两排并不整齐的牙齿,边笑边把那小朋友抱送出来……我觉得白天的课总是不如晚学的好。看着灯焰恬静地在玻璃膛内燃烧的样子,看着教室里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煤油灯,像是煤油灯的展览会。看着大家模糊的轮廓,闻着煤油的暖香,听着大家在欢笑,我就放心地趴在桌上,渐渐地放飞自己的思绪:寥远的星星,用不用煤油点燃,是不是比我们特制的煤油灯还亮呢,应该去捞泥鳅了吧,两手缓缓插入小圆孔的外围,托出一垛滑软泥浆,慢慢摊开,准能看到一条泥鳅扭动着细长的身子,伸手及时抓住它,放到有水的玻璃酒瓶中,它就舒展腰肢很悠闲地游在瓶中。枯水期时,到河里捞虾的主意也不错的。在泥箕里装些小石子,箕口朝下,放在上游处,把两侧边塞紧了,接着到下游搅混溪水,小虾像蚁群排好队列,溯流而上,进入泥箕,偶然也有些枯须鱼的意外收获的…… 有些晚上,慈祥的韦老师偶尔会拿出他的二胡,给我们拉一些曲子。老师歪着脖子,坐在办公椅子上,左手扼住二胡的脖子,右手总在推拉着弓条,有时缓慢,悠然自在,有时急促,忙碌不已。他手中二胡就飘飞出或深婉悠扬,或高昂激荡,或短促跳跃的音符,大家似懂非懂的却是出奇的安静,我们都学老师的样子,也都歪着脖子听着,是不是老师连同二胡都已化作圣洁的神物,给土坯瓦房的教室里披上一层模糊神秘的灵气?散学的仪式照例是集队报数,我们提着特制的煤油灯,高矮不齐地结伴回家,犹如一只只萤火虫,散漫地飘入村户,消失了,偶有的狗叫声更衬着整个村庄的静谧,村寨开始养精聚锐,准备明天又一轮的喧闹。 如今,煤油灯早已淡出我的生活,但它却时常浮现在我的记忆之中,让我难以忘怀!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