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正是收割的季节。黄灿灿的稻浪，转眼消失了，只剩高杆的玉米绿油油，一块块耸立着，有些放倒未及运的稻把，零星卧在田里。不巧，昨天突然刮起了一阵东南风，送来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谷场、稻把经雨一淋，动弹不得。光净明亮的谷场，空朗朗地凉着，一时三刻不能上人，碾谷子，田里谷子，不论长着、割倒的均水滋滋的，单等太阳把水份晒开。农忙一下子被老天给终止了。
　　
　　农闲了，在家是呆不住的。一、六、四、九正好是四乡逢集，伢大老小趁此机会上一趟集，母亲给孩子买秋衣，爷爷给留在家的孙子割点肉，买条鱼改善生活，或缴电费、电话费，上信用社拿补贴的，买磷肥、饲料的，有的啥事没有，就上集吃碗水饺的，反正各有各上集的理由。农忙积下的外事活动全拿到下雨天里来办。
　　
　　两台农用运输车，生意格外的好，早上五、六点钟就歇在村头，按喇叭催人上集。我送了瓶空罐子装液化气，说定了下集取，结果差点把这事给忘了，等人家司机的喇叭叫了几叫，我才匆匆忙忙蹿出家门，连跑带喊，赶个尾梢，满满一车人，没有座位，只能站着。七华里的路程不算远，一半水泥路面，一半砂石路面，摇摇晃晃总算能把村与乡联系起来，说是村村通水泥路，不知到底啥时候实现。
　　
　　走到加气站一问，说是车子出了差错，气还没运到，愣怔了一会，问老板时间，才知还不到七点。突然一下子就无事可做了。觉得白走了一趟集，不找点事好象有点心不甘一般。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带点菜回去。
　　
　　沿路慢慢地走，再拐进菜市。这个露天菜市，稀稀拉拉摆了半条横街长，蔬菜档上摆的全是普通菜种，农家都有，光顾的人少，肉鱼摊位倒显得火红，单卖肉的约有七、八处档子。从乡亲买肉的部位可约略窥见今昔分别，排骨肉最畅销，肋条就显得冷淡些。
　　
　　我买了一条鱼，不贵，才三元钱，但却被一个老妇人索去三毛钱作“行佣钱”。买条鱼，卖鱼的不称，由“行佣”来负责称量，为保证买卖公平，实际是个中介角色，这个“行佣”多为老头、老妇人，他们多维护鱼贩子的利益，却侵害了消费者的利益，体现不了公平，成为累赘，早就应该取缔，但纯朴的乡民都还按老规矩办事，照给“行佣钱”，这所谓的“行”，事实上是鱼贩雇来的帮手，雇用费则由顾客来付，鱼贩们何乐而不为。
　　
　　走出菜市，有人去交电费，我也跟着一道。农村电网改造后，统一抄表，统一缴费，解决了从前吃拿卡要，私电公摊乱派的歪风，一举扶正，大快人心。乡亲们即使从四面八方赶来缴费，也是及时踊跃的，堪称农村新气象。
　　
　　缴费人络驿不绝，柜台前挤满了人，收费员把早已打印好的收费条，逐村逐组排好，随到随收，有条不紊，忙而不乱，也能根据农村实际情况，提前上班，照顾乡亲们上早集的习惯，还是个比较人性化的操作。
　　
　　缴了电费，走到街上，见电信营业处及信用社的大门还紧闭着，等着上班的乡亲们都焦急地等在门口，有席地而坐的，有倚墙而立的，不耐烦之情溢于言表，我很庆幸自己不是其中一员，还能够在集上左右闲逛。
　　
　　待一切做完也不过八点，这条街也实在没有什么可逛的，倒是看到街面上有一家人正在办丧事，相对有趣。隔着街面望去，两个乐手正在演奏“哀”乐，其实就是前几年蛮流行的曲子《为了谁》、《真的好想你》，挺悦耳的。一人坐在凳子上演奏电子琴，一人站着吹
　　
　　锁呐，吹得嘴巴鼓鼓的，脸红红的，的的啦啦发出哀声，其时，在他们两边和下手，布排着七、八张桌子。桌上坐满了人，正在吃酒，白布条缠在头上，长短不一，从头顶长及地面者，当为死者的男儿，女儿当穿白布衣守在灵边哭泣。不时还有人来吊唁，放串爆竹，送个花圈，礼生当即伏案，拿笔取两张白条，写下挽联唁者称谓，挂到花圈两侧。十几个蓝绿各色花圈，摆在屋檐下，熠熠生辉。
　　
　　死人睡在一个小盒子中，名义上享受着，供在面前的大鱼大肉，不知其生前有没有此等口福。活人们当街喝酒，当街吃饭，谈着各样消息及市场行情，亲朋好友难得坐在一起，家长里短，说不完的亲热话。两大捆炮仗摆到路面，不时地爆响，慑于它的威力，我不得不走开。
　　
　　两辆车子，远远地候在路口，不装满人，他们是不会走的。这开车的，一个是村中的小学同学，一个是别村的，姓张，倒是坐过几次他的车，也算认得。这张司机人厚道，也灵活，即使不上集托他带点东西他也能照办。他俩个似乎达成了默契，从村上接人，一人停村前，一人停村尾。我住村前，上张司机车的机会多些，故托他办事自然也多一些。
　　
　　两辆车分开，我倒没有选择，两辆车停在一起就让人感到麻烦，当然不是钱的问题，关键面子上是不好照应，上谁的车自然是照顾了谁的生意。另一个也是熟人熟面，经客人这么一选择，似乎是自己丢脸、失败了，于是就把那一点点不快转嫁到顾客身上，这对顾客来说，也是冤枉到极点了。
　　
　　出于此种原因，两辆车都摆在面前，我却不敢上前，其实我是急于回家的，如我上前去，两人都拉我，我该怎样选择？实在让人头痛事。吸有躲避，又象一个小偷怕人看见，东躲西藏，这看看，那看看，消磨时间。好久，远远地偷看路口，要是走了一辆车该多好啊，那我就解放了，就理所当然坐到后一辆车里，不管是谁，都是无罪的。可是，我绝望了，二辆车原封不动的待在路口。
　　
　　我又转回店子转圈，装作要买东西的样子，东瞅西望，不时偷看路口，突然看到只剩一辆车子，我真是欣喜若狂，拔腿就跑，钻进了张司机的车子。
　　
　　总结一下，上集的体会，就是两个字“不值”，急急忙忙去，畏畏缩缩回。也许，我太讲究一个“情”字，把问题复杂化，不定坐上谁的车，都是要付钱，为什么心里不畅快？买鱼被索佣，却想到兴利除弊的事，看到坐等门外的乡亲，又生出一点不满。事无巨细，遇事均放脑中盘桓几次，不能自然对待，凭空生了许多烦恼。
　　
　　2006年于上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