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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风铃儿

散文
时间:2015-06-01 09:18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李百合点击:
        
  六月天气里,在东北西碱沟的大草原里,才刚刚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一束束飘着清香味的黄花菜、蓝色的薰衣草,点缀在一片茫茫的绿色中,把草原装扮得更加美丽。但碱沟湿地草原毕竟有其自己的特点,那一块块发白的盐碱地,像在美丽的额头上长着的癞疮,不但难看,而且还令人恶心。宋老四就因为头上长了癞疮,医治无效死去的。那个充斥着马烘味、猪粪味的狭小院子里,一副薄薄的杨木板的棺材安静地停放在原本不大的院落中央。
  
  十二岁的女儿风铃儿和十岁的儿子宋宝儿,披麻戴孝地跪在他的棺木前,手里各拿着一根木棍,在棺木前的丧盆里烧着黄仙纸。烟薰火燎,使两个孩子原本哭得泪迹斑斑的脸上,更多了一番凄苦的神情。妻子姚芳拍打着棺材板嚎啕大哭,那声音把整个小屯的碱沟人家都招了来。“什么?宋老四死了?怎么死的?”有人一边往宋老四家跑,一边问着旁边的人。
  
  “啥病?还是那种头长癞疮的病呗。唉,看来啥病都能死人啊。”宋老四才三十多岁,扔下两个不懂事的半大孩子,姚芳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人们惋惜的同时,也为姚芳一家人以后的生活担忧。姚芳听到人们的议论,哭声更大,手拍棺材板“啪啪”做响:“死鬼呀!你坑我呢!你走了,让我领着这两个孩子可怎么过啊!”继而,她把头用力地在棺材板上磕去,棺材发出空空的响声。旁边的妇女把她拉开。跪在棺木前烧纸的风铃,赶紧起来跑到妈妈的身旁,一边尖声哭叫着,一边替妈妈拭着额头上磕出的血迹。见到这一幕,站在附近的人无不为之动容。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宋老四平时为人在这周围碱沟一带的十里八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是众口皆碑的。可好人没长寿,因为长了那么点癞疮,最终一命呜呼,可惜!可叹!人们只能悲凄凄地摇摇头,显示出了万般的无可奈何。
  
  长着长胡子的阴阳先生怪声怪气地一声吼:“亲人靠前,旁人靠后,开光!”他这句话喊完,宋老四的父母及哥兄弟姐和妹一众撕心裂肺般地哭喊着奔向灵柩前。把灵柩打开一道尺把宽的缝隙,在其上面用被子罩上。死人是不能见光的。
  
  见光就招上了阳气的,这村里人都是知道的。阴阳先生左手拿着一个酒碗,右手拿根棉签,将棉签在碗里蘸了酒,把酒滴在死者的眼上、耳上、鼻上、口上、手上、心脏部位、脚上,每点一个部位就会大声喊道:“开眼光,明亮亮;开耳光,听八方;开鼻光,闻着香;开口光,吃猪羊;开手光,抓钱粮;开心光,亮堂堂,开脚光,上天堂!”亲人们哭声震天,都抢着想最后看上一眼宋老四。“合棺!属鸡、属兔、属羊者躲钉!”随着阴阳先生的吆喝,鸡属性、兔属性、蛇属性的人自动远远地离开灵柩,木匠师傅手起锤落合上了棺材。
  
  “起棺!”男男女女,哭声恸天,随着出殡的灵车缓缓地向着村外碱沟里的坟圈子走去。最前面宋老四的小儿子宋宝扛着灵幡,在大人的搀扶下,一步步地向着前方行走着……宋老四死去了,全家人陷入了无比的悲痛之中。那悬挂在炕沿上方幔杆子上的风铃,在微风的吹拂下声声做响,像在为远出的宋老四送行。那枚风铃还是宋老四在女儿十岁生日的时候,从县城买回来的生日礼物。如今物是人非,人去铃声依旧
  
  姚芳一个很没见的之人,宋老四一走,她在家里没了主心骨。无尽的悲凄之中,她只能整天地以泪洗面。姚依林是大碱沟对面有名的木匠,人称姚大木匠。年前丧偶,上有父母双亲,下有四子。双亲都已七十多岁,虽不至于用人天天侍候,但已显老太龙钟之势。姚芳经人介绍领着风铃和宋宝来到姚大木匠家,和姚大木匠走到了一起。姚家对待姚芳母子三人非常好,尤其在对待孩子身上,只要是风铃和宋宝受一点委屈,大人首先要责罚的就是自家的孩子。这一点姚芳看在眼里,小风铃也看在眼里,不太懂事的宋宝也知道个好赖。所以几次矛盾碰撞之后,两家的孩子彼此倒是都有了谦让,一家人相处得其乐融融。姚大木匠除了侍候好家里的那几十亩口粮田外,在每年的农闲季节还要出外打工赚钱。
  
  小风铃和小宝虽然都过了上学的年龄,但姚大木匠为人向来大气,既然成了一家人了,就得像对待自己亲儿子一样对待这小姐俩,所以他二话没说,给两个孩子交了学杂费,领着她们都上了学。小风铃上学非常长进,月考时竟然考了个全学年第二名。风铃不但在四个哥哥面前极有人缘,就是对待爷爷奶奶也都非常孝顺。这使得全家都非常地喜欢她,尤其是那四个哥哥,每每在家里,经常一口一个铃铛一口一个铃铛地叫,亲热得很。大哥逗着小妹,小妹你原本姓宋,是送风铃送到了我家,到了我家,你就不能光送风铃了,应该改名叫姚风铃,摇动风铃。小风铃呈现出了她这个年龄少有的懂事,经常帮助大人干些力所能及的事。姚木匠看在眼里乐在心上,逢人便夸他收了个好姑娘
  
  那时候,正赶上全国各地兴起房地产热,全国各大中小城市一股脑地开发楼盘,当时的木匠是抢手货,尤其是一个技艺高超、吃苦耐劳的木匠。家里不缺做饭和照顾人孩子的,自然就免了姚大木匠的许多后顾之忧。所以每年姚大木匠在家里一种完地,就赶紧背起木匠的那套行头到城市打工。北方七月,庄稼刚刚长出一尺多高,姚大木匠正在给一家开发商搭建脚木架。高空作业一向带有很大的危险性。他平时说话办事也好,劳动也好,都是非常谨慎之人。
  
  但今天他早晨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很是不好,而且右眼皮还经常跳,总觉得好像要发生点什么事似的。这一带人迷信地认为“左眼跳财,右眼跳祸”。能不能是家里老人出什么事了?或者是三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的儿子出了什么事?还是姚芳母子出了什么事?他满心狐疑着,避免不了心不在焉起来。说来也怪,本来很好的一个天气,忽然一阵大风刮起,姚大木匠一个闪神的功夫,惨剧就发生了,他从三层楼高的地方摔到了地面,当时如果期间他没有搭了两把脚手架缓解了向下掉落的冲力,可能当场就会被摔死。
  
  众工友见他还有着一口气,便七手八脚地把他送往了医院。姚芳听闻此事,赶紧赶往医院。在急救室前,主治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谁是病人家属?”姚芳答道:“我是。医生,病人怎么样?”医生摘下大口罩:“病人的情况很不理想。虽然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康复的希望不大,有可能要终生瘫痪。”“什么?”姚芳无力地靠在墙上,又顺着墙壁向下滑,坐在了医院走廊的地面上。她呆了。瘫痪?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以后丧失了劳动能力,而且这种病花不完的医药费等等费用支出非常大。老姚倒下了,这个家怎么办?姚芳的脸色煞女。丈夫宋老四死去之后,几个月来刚刚见到的一点希望之光,就这么绝情地熄灭了?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两位老人赶紧问起儿子的情况。姚芳苦苦地摇了摇头,目光呆滞,仿佛绝望到了几点。
  
  父母听她叙说完儿子的情况也都低下了头。孩子怎么办?老人又怎么办?姚芳这几天想的就是这两句话。倒是风铃儿懂事似的经常劝妈妈不要太过于失望,要坚强起来。爷爷奶奶、四个哥哥们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会更加地不好过。回到自己的屋里,看着两个孩子,姚芳想了很久,本来嫁给宋老四这十多年,日子过得虽说不算太富裕,但不缺吃不少穿的,也算得上过得去。好景不长,那死鬼突然就死了,走了一嫁又遇到这种情况,难道这是我命中注定吗?“铃儿,宝儿,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走。”她最后坚定了决心,对着两个孩子吩咐道。
  
  两个孩子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母亲,感觉到很突然。铃儿说:“妈妈,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爸爸刚刚出事,你就想走,对他来说压力有多大啊。”“你让我怎么办?上面有两个不能干活的老人,下面有六个孩子,妈有啥能力扶持这一大家子人啊?”姚芳对着铃儿凄然说道。“那我也不走。爷爷奶奶还有四个哥哥,对我们多好啊,咱不能这样,妈妈。”风铃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妈妈,希望此时此刻的妈妈能够回心转意,但令她想不到的是,此时的妈妈听到她说出如此之话,愤怒了:“你以为你谁呀,你在他家连个户口都没有,仅仅是姓氏改过来了,你有什么责任照顾他们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人?你不走,我和宝儿走,这个家,我是一天不能待下去了!”妈妈的态度非常坚决,一边狠狠的说着,还一边麻利地收拾着东西。
  
  她本以为,她走不出多远,风铃就会哭喊着追上她,跟着她走。但她想错了,风铃眼含热泪地注视着妈妈,一动没有动,她仍心存一丝幻想地对着妈妈的背影大声地喊道:“妈妈,你不能这样啊!我们走了,爷爷奶奶谁来照顾?四个哥哥谁来照顾?”让她失望的是妈妈一直向前走着,头也不回。爷爷奶奶闻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了眼前的情景,立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也不怨人家啊,这样的家谁愿意待下去啊。”爷爷长叹了一声,继而转头对着风铃说:“铃儿,你也跟着你妈走吧。”老人很颓废,似乎绝望到了极点。但他没想到的是风铃态度非常坚决地说:“我才不呢!爷爷奶奶对我好,继父对我好,四个哥哥对我好,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你们!”家里的支柱断了根,爷爷奶奶成天抹泪,继父唉声叹气,哥哥们心中更是惊恐不安,家里又陷入一片泪雨纷飞中。邻居老奶奶拄着一根拐棍,抚摸着风玲的头,语重心长地对着她说:“这里没有你任何亲人了,你也跟着你妈回家吧,要不,你会受一辈子苦的!”风铃坚定地摇摇头:“不,我不能走,妈走了我不能再丢下这个家。我要留下来陪你们共渡难关,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亲孙女,亲生女儿,亲妹妹。”两个老人都用着惊疑的目光望向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
  
  他们不明白,如此小小年龄就知道知恩图报?姚木匠出院以后回到家里,知道姚芳走了之后,他没有瞒怨什么,反倒觉得这一切很正常。毕竟自己这样了,丧失了劳动能力,这一大家子人上有老下有小的,搁谁也都得走,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风铃没有走。他就劝风铃也走,让她去找她妈。风铃态度非常坚决地回绝了。大哥姚建群此时已被天津南开大学录取,九月份就要开学了。
  
  听闻家中发生此事,他毅然决定不去上大学了,他要留下来,照顾一家老小。爷爷奶奶劝,躺在床上的爸爸劝,但都无济于事。风铃摇着大哥哥的手,表情很苦:“大哥,你不能不读书,你已经考上了大学,你必须要把大学念完,仅仅四年时间。四年之后,你就有了工作,到那时候你就会挣很多钱养护大家。为什么就不能坚持四年呢。妹妹小,入学晚,但妹妹什么活都能干。我不是吹,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大哥哥,你虽然长得比我大,但你还真赶不上我。大哥哥,你就听我的吧,权当小妹替你打工了,将来,小妹嫁人的时候,你给小妹多陪嫁点嫁妆不好吗?”姚建群哭了,一把把风铃揽在怀里泣不成声。接下来二哥、三哥、四哥都要辍学回家,风铃说:“你们都想干什么啊?你问爸爸,问爷爷奶奶,他们希望你们都辍学回家吗?挺一挺吧,也就几年时间,家里有我照应着,一切都没事。”风铃的话是那么地有信心,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感动的同时,也对未来生活充满了希望
  
  言必信,行必果。小风铃说到做到,她包揽了全部家务的同时,也像村里的大男人、大女人一般下地劳动。一日三餐,她做得像模像样,除此之外,她还要喂猪、喂鸡,打扫屋里屋外,侍弄房前屋后的小园,她种的蔬菜不但品种多,而且长势好。春天来了,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和家里人谋划着,买什么样品种的种子,适合什么样的地块。种什么收益高,种什么能兼顾高温低温等等。她和别人家打伙种、铲、趟一条龙,从不在劳动中耍滑偷懒。小小年纪,学会了她这个年龄不应该会的一切,赶牲畜、套车、套犁杖、耲地点谷、割麦装车,虽然个子矮小,虽然力气不足,但她坚信勤能补拙。
  
  跟她插伙的人家,心疼这个孩子,不让她那么干,不让她干那么多,她偏不。从来没有因为畏惧而退缩过,村里人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一些急活,可着她家先干。风铃忙里忙外的同时,没忘了给继父治病。她借了一辆人力车,把继父同爷爷奶奶一起费了好大的劲抬到车上,瘦小的身躯拉着车子,靠着一双脚硬是把继父拉到了县城医院治病,县城到她家要往返一百六十余里。一个大人就是身上什么也不拿往返那么远的路也得累个好歹的。
  
  风铃的脚底板全是泡,有几个泡已经磨破流出血来,但她仍然咬牙坚持着。继父心疼得哭了,一直喊她,让她歇息一会儿。可她知道一旦歇了再拉车的时候就不一定能拉得动了,咬紧牙关继续前行。继父入了院,她为了省下钱治病,苦思没有办法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了,医院的院子里的自行车棚,心中一喜。晚上,她把推车推到车棚下面,身下也不铺什么,盖上一层薄毯子就躺在了上面。看院的老大爷在巡夜的时候发现了车棚里有人,打着手电筒一阵嚷嚷:“干什么?怎么跑这来睡来了?这里是医院?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这睡的,赶快,收拾收拾给我走人。”风铃刚要睡着,被老大爷一阵喊叫打消了睡意。可她不在这里还能上哪去呢?也多亏了现在是夏天,若是冬天,她还真一点儿的办法没有呢。“你瞅什么瞅?平时,白天的时候,让你们进个院捡捡一些破烂,我都够照顾你们的了。说你呢,还不快走!”老大爷这次有点急了,上前就拉风铃的衣袖。“大爷,你行行好吧。我不是乞丐,我是拉着爸爸来看病的,我住不起医院的床,让我在这儿对付一晚吧。”风铃求着大爷道。“什么?”大爷又用手电筒照了照风铃,很吃惊。“你家大人呢?”“四个哥哥在县城上学,爷爷奶奶都七十多了,家里只有我照顾爸爸。”风铃可怜巴巴地说。“你爸爸在哪个病房?你领我看看。”小风铃一瘸一拐地领着老大爷到了病房。继父看见老大爷的神情,以为小铃怎么惹着了他,连忙歉意地说:“大哥,孩子有什么不对你担当点儿。”“她是你女儿,真是她带你入的院?”继父起誓发愿地说:“大哥,千真万确啊!如假包换。你看看她的脚,你就明白了。”“什么脚?她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老大爷问道。“孩子推车子拉我走了八十多里地呀,脚都磨坏了。”继父眼泪下来了。老大爷让风铃坐在床上,轻轻地把她的鞋子脱掉,两只脚肿得老高了,脚底板血迹淋淋。“这儿,这儿,你这怎么当爹的?让这么小个孩子走八十多里的路,还推着你?”老大爷很气愤拿着手电指着姚木匠。姚木匠哭得一塌糊涂,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拚命地摇着头。那种痛苦不言而喻。老大爷心疼地一把把小风铃抱了起来,“来,孩子,大爷给你找个地方。”老大爷把小风铃安排在自己的值班室。看到小风铃很快地睡去,心疼地望了好久好久。这一夜他一觉也没有睡。在风铃的精心照顾下,继父的病情得到了稳定,她又拉着继父走回了家乡七月流火,天气炎热,正是麦收在际。刚回到家的风铃又忙活起了麦收的事来。小麦不等于其它大田庄稼,收早了麦粒灌浆不足会减产,收晚了麦粒会从麦壳里裂出落到地里,甚至麦穗干透掉头;有时收得不及时,赶上涝套雨,一下十几天,麦粒生芽,那就不是减产的事了,几乎等于绝产了。爷爷奶奶只能帮着做做饭或捆麦子垛麦子,十亩多地的麦子只能靠风铃自己拚命地抢收,起三星爬半夜连续好几天都睡在地里;累得实在支撑不住了,就趴在麦垛上睡一会儿,醒来继续。嘴上起了水泡,手上磨出了血泡。而如此的工作强度就是一个铁打的整劳力也无法坚持。她终于挺不住了。这可是全家人一年的口粮啊,没有这些口粮全家人一年吃什么?四个哥哥拿什么去读书?她趴在麦垛上急得嚎啕大哭。哭声引来了本村的人。看到这一切,看到风铃背后那孤独无助的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人们再也看不下去了,纷纷伸出援助之手,不到半天的时间,所有的麦子都割完了。这时的小风铃忘记了劳累和痛苦,一脸的欣慰,向着大家道谢。二哥骑着自行车从学校回来了,老远就对着风铃摇动着手臂,没等到跟前,就下了车子,一把把车子推向一旁,跳跃着跑到小妹的面前。“小妹,你看这是什么?”小妹很尴尬地笑了:“二哥,你忘了,我才读了不到一年的书啊,有啥好事,你就告诉小妹呗。”风铃说。二哥明显一愣,一股惭愧立即就在脸上呈现了出来:“小妹,二哥考进了全国重点大学,这是通知书。”“什么?二哥,真有你的!你真棒!妹好崇拜你呀!”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忘记了劳累忘记了着急上火,这时的她再不像个小大人了,而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孩子一般。而此时与二哥同届的三可却蔫头耷脑地向着小妹走来,那个样子,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做错了事,向着母亲大人检讨一般。“小妹,三哥不好,三哥没能考上。三哥对不起小妹的操劳,对不起小妹为这个家的尽心尽力。但三哥想好了,三哥也不补习了,以后一心一意帮小妹维持这个家,不让小妹再受罪了。”正在高兴着的小妹,听到三哥的话愣住了。“三哥你说什么呢?你有什么对不起小妹的啊?咱不是说好了吗?我维持这个家,你们都好好地给我读书,出息了,挣钱了,多给小妹置办一些嫁妆不比什么都强吗?高考很残酷,有时不过就是几分之差的问题。如果你现在放弃了,那么以前你所有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你一口一个小妹辛苦小妹劳累的,你不再补习了,把学的知识扔了,那小妹的苦不是白受了?累不是白挨了吗?二哥,你还要继续,小妹给你加油!”三哥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最终他还是答应了小妹的决定,复读了。
  
  临走的那天,他从家乡的大碱沟走了八十里的路,哭了一路。想到小妹居然能推车子拉上瘫痪的父亲走出这么远的路,他的心在落泪的同时,又感到五味杂陈。距离二哥上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二哥上大学的学费、路费怎么解决?小风铃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冥思苦想苦想中忽然她想到了卖血。对了,听人说卖血是很挣钱的事,自己何不试一试。她说做就做,第二天真的就去了县里的血站。工作人员问她年龄的时候,她实话实说了,工作人员一听,冲她挥了挥手,“不行,年龄太小,政策不允许。”“大哥,您就行行好吧,我急等着用钱。”“你急等着用钱,谁不急等着用钱,不着急用钱谁也不至于来卖血。”工作人员毫无表情。风铃只得悻悻而归。
  
  第二次再去的时候,她就撒了谎,谎称自己已满十八岁。左右卖血也不要身份证。工作人员没有多想,但看到她那孱弱的体格时,只说了一名:“你太瘦,只能抽二百CC。”那就抽吧,反正能换来钱比啥都重要。二百CC的血换来了四百元人民币。与二哥的学费比简直是杯水车薪。仅仅隔了一天,她又去了,这次他要求抽三百CC,工作人员看到她那瘦小的体格,知道她前天抽了二百CC,就说道,你抽血相隔时间太短,而且依你的体格不易多抽,你还是回吧。风铃哭了,他向工作人员讲述了自己家庭的状况,讲述了二哥还有几天就上学了,学费还差的很多很多。工作人员被感动了,她给风铃抽了血,末了又把自己口袋中所有的钱拿了出来交给风铃,他实在被这个孩子感动了。他鼻子酸酸的,有一种要哭出来的感觉。爷爷奶奶和继父看到他拿出这些钱,愣住了,问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风铃不会撒谎,但这次撒谎了:“钱是我跟人家借的。”二哥心很细,一把把她的胳膊扯了过来,捋开她的袖子,几个粗粗的针眼还在,又从她的衣口袋里掏出了卖血时的收据。全家人呆了。风铃这是用生命力量支持二哥上学啊。二哥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地中央的柱子上,震得土坯房哗啦啦直做响,随之眼泪就下来了。人世间,还有什么样的感情比得过用生命去维系的?可钱还是不够。爷爷说话了:“二孙子,把我和你奶奶的那两副棺材板卖了吧,救得一时是一时,更何况我们俩好像一、二年的还死不了。”就这样二哥的学费终于得到了解决。风铃的心里又放下了一块石头。
  
  姚建策踏上了去往大学的路上。一路上,他仿佛听到了挂在家里幔杆上的那个风铃声在他耳畔响起,好像时刻催着他不要被眼前的困难吓倒,要正视困境,要勇于战胜各种困难。继父的病还得要治,风铃从家跑到医院,又从医院跑向家。功夫不负苦心人,继父的病大有好转,居然能拄拐走路了。他的精神状态也极好,脸上有了战胜疾病的信心和勇气。碱沟人家挣钱的渠道很是狭窄。风铃有地出外像其他姐妹那样去打工的心理,但随之被她否定了。她走了,爷爷奶奶怎么办?继父怎么办?于是,她就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机会去挣钱。秋收后,她提着筐一个地块一个地块的捡拾落在地里的苞米、黄豆,把柳条割回来,向村里会编筐编篓的叔叔大爷们学习,利用早晚的时间编筐编篓拿到集市上去卖。她还求人到碱沟里拉些碱土,回来用大锅熬碱砣子到集市去卖。春天来了,她到大碱沟深处挖婆婆丁,摘黄花子,挖各种野菜,拿到集市上去卖。村里有倒腾黄豆、玉米的拿到远处去转卖。
  
  她也跟着入股。虽然这些挣的都不多,比起家里的花销仿佛泥牛入海一般。她随未读过书,但她深信积少成多、积腋成裘的道理。当时,碱沟人家都时兴刺十字绣拿到城里去卖,而且绣得好的话,价钱会很高的。于是她便开始学习。她心灵手巧,居然能后来者居上,刺绣的手艺超过了全村所有的人,每次拿到县城卖的十字绣都能卖上一个好的价钱。四哥姚群中实在看着风铃受累,就提出要去参军的想法。
  
  风铃这次同意了。但她却告诉四哥说:“四哥,我听说到了部队考军校挺容易考的,你既然参了军,就要在部队里好好复习一下高考资料,准备考个军官回来。”“小妹,你以为军官那么好考呢?”“什么容易?容易办到的事,大家就都办了,还容得等你吗?我相信四哥,四哥一定加油!到时候,我家就有了一个军官了,这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小妹支持你,在家里给你助威。别惦念家,家里有小妹呢。”四哥踏上了军旅生涯,是在小妹的鼓励下穿上绿军装的。那家乡的风铃声又仿佛响起,像起床的号角,像拉练时的号角,像冲锋陷阵时的号角……又是一年烈日炎炎的时刻,三哥终于考上了一所大学。小妹一个高嘣起,抓住了三哥的肩膀,把小嘴吻在了三哥的额头上。
  
  这时的她,又从小大人变成了天真烂漫的孩童。而此时,一件事情又发生了,奶奶病重。住院、治疗,没有了希望拉回了家里。临终奶奶把小风铃叫到自己的跟前,取下自己手上的一个镯子:“好孙女,全家人就靠你支撑着了。奶奶要走了,没有什么给你留下念兴的,这幅手镯,还是你奶奶奶奶传下来的,一代一代都要传给大儿媳妇。今天我把它给你了,你配戴这个,你是全家的恩人,奶奶不想走,奶奶真舍不得你走。奶奶就是到了那边,喝了孟婆汤,也蒙不住奶奶感谢你的心智。你拿上吧。”风铃刚要推托,爷爷落着眼泪说:“孩子,这是你奶奶临终对你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它,就等于收下了奶奶的一片心意了,你还是拿着吧。一句话,这个手镯,你不配戴,还有谁会佩戴?”风铃只得含泪接过了手镯。三天后奶奶与世长辞,享年七十五岁。风铃忙前忙后、张张罗罗又操办起了丧事。这时,远在部队正要报考军官院校的四哥听到了奶奶故去的恶耗,给家里来信说,不想再考军校了。
  
  “这怎么能行呢?四哥考军校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断了他的前程。”风铃急了,他找人写了一封回信,告诉四哥,一定要考上军校,为姚家人争光,为部队争光。说如果你不考军校了。对于家里不起任何作用,因为家里有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家里的贫穷是一时半会都解决不了的。家里暂时的困难不要挂在心上。因为你也好,大哥二哥三哥也好,将来都有了出头之日,都有工作了,都能挣钱了,那么爷爷也好,爸爸也好,小妹也好,全家人都好了,强过你不考军校百倍。不知这封信对四哥能否起到作用。风铃下了决心,如果四哥不考军样,她就是找到部队也要逼上梁山强迫四哥报考军校的。
  
  这时,她的母亲姚芳听闻风铃在姚家的艰辛写来一信,让风铃到她那里去。她在信中说:风铃,当妈得知你这几年受的罪,妈的内心非常疼痛,同时也充满了深深的内疚。这些本应该由妈妈来承担的事,却让幼小的你承担了一切,妈妈良心有愧呀。到妈妈这里来吧,妈会好好地爱你、心疼你的。将来,等你长大了,妈再给你寻一个好的婆家,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来吧,妈妈盼你回来。
  
  风铃哭了,一个小小年龄的她,承担了连大人们都难以承担的一切,她负出了别人难以负出的代价,为的就是还姚家当年接收他们母女之时的那笔恩情。她多么想能向其他的孩子一样,一头扑进母亲的怀抱,但她不能,恩大如山,她得报达啊。古人都说,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我们呢。她让人回信拒绝了母亲爷爷说,风铃。你想好了。你还是回到你妈妈的身边吧,我们姚家这个坑可能永远也添不满,我们姚家的恩你已经全报完了,我们姚家反倒欠你很多很多。风铃没有说什么。扭头又干起了她的家务活。
  
  钱,三哥上学的学费问题,怎么解决?四哥报考军校需要购买一些复习资料也需要钱。本来还有点积蓄,可被奶奶治病,为奶奶办丧事,花去了很多,这又成了风铃心中的一个结。于是她又想到了卖血。这次她下定决心了,居然抽了五百CC的血。拿到钱后,她径直地向着邮局走去。此时的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几欲虚脱,脚步有些踉跄地行走着。惨祸,就在此时发生了。她被一些满载着钢筋的大货车挂倒,沉重的车轮无情地从她身上碾轧过去。她当场身亡。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从此香消玉殒。
  
  浩浩愁,
  
  茫茫劫,
  
  短歌终,明月缺,
  
  郁郁佳城,
  
  中有碧血。
  
  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
  
  一缕香魂无断绝,
  
  是耶非耶?化做蝴蝶!在风铃出事的同一时刻,坐在家里炕头上的爷爷忽然感觉到,幔杆上的风铃微微一动。他疑惑地望了望躺在床上的儿子。
  
  儿子也有了同感,笨拙地从床上支撑起来,父子二人目光聚焦那个美丽的风铃之上。窗子关着,屋子里没有一丝风,可风铃为什么就动了,为什么响声与平时的不同,遥遥远远的,像从天际传来,似哭似泣,没了平时的那咱悦耳。远在大学读书的二哥姚建策,正在读一本文学书籍,心中突然一阵悸动,把书本掉到了地上。在大哥姚建群的日志中这样写道:亲情小妹,你用母亲般的胸怀挑起一个沉重的家;至爱小妹,你用脆弱的双肩撑起了一片希望,我们永远爱着你……当地风俗,凡属非正常的死亡都称为是“横死”。“横死”之人是不能进坟茔地的。另外,户口不是本地的,不能进本村的坟莹地。
  
  但风铃却享受了这个村最高的葬礼规格。她的几个哥哥穿上了为父母送葬时才能穿上的孝衣。在灵柩前长跪不起,全村老少自发地佩带黑纱哭着为她送行。草木因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与这个家庭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连户口都没有的继女;用她瘦小孱弱的身躯托起继父瘫痪,亲母离走,供养四个大学生哥哥的重担!有谁能够相信?但毕竟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一个铁的真实得实在不能再真实的故事。哥几个都赶了回来,趴在小妹身上,悲声恸天。哭声中,他们都瞒怨着自己,在平时对小妹的关心不够。
  
  他们后悔没有留在家里,同小妹一道肩负起生活的重担。当三哥、四哥知道了小妹是因为给他们寄钱才出的事时,更是哭死了几次。白茫茫的天地间,风卷草浪,白色的碱土粉百随风扬起;天上雁阵哀鸣,地上草影风随,不尽的人间凄凉。
  
  在苍茫的西碱沟大草原上,在白亮亮的盐碱滩上,又凭添了一座新坟。新坟上用三棵高粱秸杆弯成的三道横梁上,铃儿的风铃儿挂在上面在风中轻颤。全村及周围十里八乡的人知道的,大多都纷纷赶来为她送行,那坟地的场面非常壮观。风乍起,天空中忽现“咔喳”的一声惊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一片迷蒙。天忌英才,小妹的事迹感动了上苍。虽然雨水如柱,但没有人离去,人们都不愿离去,纷纷打起了雨伞遮住了坟茔,遮住了坟前正在燃烧的纸钱。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不断地从人们的脸颊流下……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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