蹒跚学步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历经建国初期的“三反”、“大跃进”“五反、四清”等运动后,又迎来了另一轮极其艰苦,堪称灾难性的运动,史称:“文化大革命”,又称“十年动乱”、“十年浩劫”、“文化浩劫”……至今仍有许多潜心研究中国近代文化的西方学者对这十年的历史感到不可思议、茫然…… 我一点也不茫然,因为不知政治为何物。只是好奇熊爹为什么会是“黑五类”?依熊爹的话讲,这都是命。 解放前,熊爹的亲大姑,因不满婆家虐待,偷偷跟着一个杨姓国民党低级军官跑了。这举动虽离经叛道,因当时社会动荡不安,人们也无暇顾及这家长里短的琐事。解放后,我曾爷爷辗转打听到他们的大女儿随国民党残部到了台湾,想着从此天各一方,永难相见,也仅只是和曾奶奶他们相对流泪,狠擦几把泪水后,用“当做没生这个女儿”来互相安慰。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中央又有了新指示“五反”,我并不懂这运动又有什么重要历史意义,如果不是因为熊爹的满叔,我满爷爷在这次运动中把一个人给“活埋”了,恐怕这次运动在熊爹的记忆中还是苦、饿。 被“活埋”的人是个高壮汉子。在五三年左右,我二爷爷带熊爹外流至湖北大沙湖农场时,对熊爹两父子颇为照顾。他“聪明”的发明了,在他们做事时把三、四岁左右没人照顾的熊爹用腰围巾捆好吊在食堂的那杆大秤上,往往一吊就是四、五个小时,等做完事回来再放他下来。 因听沅江外流过去的人讲,新港公社因大食堂里的口粮吃不饱肚已饿死好几个人,汉子担心在新港公社的堂客饿死,就潜回新港。 我满爷爷和满娭因感恩于他对熊爹父子的照顾,偷偷煮了一碗从食堂“落”的细米饭给他吃。那时人们是不能外流,抓到一个法办一个。当时我满爷爷是合作社主任,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等他吃完饭就急催他走。汉子因舍不得堂客,从我满爷爷屋里出去后,潜回自己家,正准备带堂客走时,被社员撞见,事情一下子就闹开了。我满爷爷无计可施,只好让人把他捉住捆放在公社食堂。 事态的发展是本想找机会放了他的满爷爷无法预料的。这事被好事者传至公社支书及主任耳中。这可是大事,当晚支书及主任就下令让我满爷爷组织几个人把汉子公开毒打一顿,以儆效尤。也不知当时的人是嫉妒他在湖北过了几年传说中的好日子还是怎么的,明明个个饿得黄皮寡瘦,还使狠劲的打,每个人几棍子下来就把人打得没气了。见出事了,支书及主任早已溜走,我满爷爷吓伤了,但是也不能让人暴尸荒野,吩咐几个“地主”把人抬着埋了。埋了以后,我满爷爷穿着木屐在他坟头缓缓走了一圈,是因为内疚还是因为忏悔不得而知。 第二天,这事被县革委知道,出人命了这可是件大事,逐级报了上去,省里派人来调查。因事发当晚支书就吊死了,主任也在调查组下去之前畏罪自杀,所以这事件主要责任人就是我满爷爷。 后调查组取证于掩埋尸体的地主,几个地主一口咬定:人被埋时还有气,是我满爷爷硬下令要“活埋”他……又加上汉子坟头还有我满爷爷留下的屐印。我满爷爷被捕入狱被判死缓……这就是当时全国著名的“共青事件”。此事后来惊动中央高层,刘少奇主席亲自下令再三调查,我满爷爷的刑期由死缓改判无期再改成有期最后变成服刑十年。出了人命,满爷爷受法律制裁本无可厚非,可是年幼的熊爹何其无辜,在文革中饱受牵连…… 文革爆发后,一贫如洗的熊氏家族因上述原因并没有成为红色的贫下中农阶级,而是划分成因有“坏分子、叛国者”的应接受广大贫下中农教育、监督十二种家族中的一种。 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熊爹并不知道这个“家庭成分”成了时代强加于他红色档案上的污点,如同一些痛,当时并未觉察,后来因时时被触及,就有了仿若刺进心底深处的钻心之痛。 我幼时并没听见熊爹过多埋怨,只是听熊爹跟妈妈吵架时,会时不时冒出几句:“你怕你是个好家伙,……阶级的坏分子崽子,不是我父亲……根正苗红的我会要你?……”我流着泪听父母争吵,脑中却很疑惑,什么阶基这么重要,为什么熊爹又是“坏分子崽子”,当然也疑惑和熊爹生儿育女的妈妈为何老是执着于这一点?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