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苦难缘自于生离死别,而又有谁曾说:“一个男人真正的成长是在其父的葬礼上……”。如果这样,世上恐怕有大多数人宁愿不成长。 熊爹幼年过继出去,十一、二岁时返回生父母家,在亲生父母家里,虽然仍是饥寒交迫,父母不善表达的关爱,兄弟姐妹间的互爱,使少年时历尽艰辛的熊爹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抚慰 。 我大爷爷因长期生活在湖区常年以捕捞为生,患“大肚子病”(血吸虫病)躺倒在床。那时人们虽知血吸虫病 危害无穷,但缺乏有效的预防及治疗措施,又加上过度劳累及营养不良,湖洲上一年不知有多少如我爷爷般的人躺倒、死去。 一九七二年四月,本应是莺飞草长、春光无限好的时节,熊爹一家人根本感觉不到半点春天温暖的气息。因我大爷爷已被死亡阴影无情笼罩。当时我媠妈已出嫁,伯父结婚后,举家搬到离新沙洲十几里的新垸子居住,小姑也偶尔住新垸里 。熊爹一直留在新沙洲垸子里和我奶奶一起照顾他生病的父亲。 一天,熊爹照例给我爷爷翻身、帮他摸肚子顺气。可是忙活了很久,也不见我爷爷喘气,心道:不好了,老爷子这样子恐怕是不行了……于是急唤我奶奶进屋,本想从我奶奶身上讨个主见,不料我奶奶进来后,只顾边哭边诉:“老倌子啊,你就果样走了,你果一世好辛苦……留下我们何得日子过……”熊爹没法,就只好跑出去,跪请队上几个和我爷爷关系好的叔、伯及婶子们到屋里照料。自己赤着一双脚,迈着因心里虚慌而发软的步履往新垸子我伯父家去送信。跑到我伯父家见到兄长,熊爹未来及开口说话,两行清泪已纵横。我伯父因我爷爷的病心理早有准备,如今见胞弟这样慌里慌装,料定病中的父亲已经过世,来不及嘱咐我伯母,拖着熊爹就往新沙洲方向赶。 到家时,并未听见哭声,反而听见几个老人在说“传”,隐隐还有我爷爷的声音,听我伯父讲我爷爷还好好的,熊爹未及进门便已瘫倒在地,也顾不得带着孩子随后赶来的我伯母的埋怨 ,双手掩面,不停抽泣。幸好父亲又活过来了。我伯父他们在新沙洲呆了二天,见我爷爷暂时没事,就回到新垸自己的家。 伯父他们走后不久,我爷爷就开始呕血,旁边一位邻居看熊爹无动于衷,就骂熊爹:“这养不亲的白眼狼,你就算过继出去了,他总还是你亲生父亲,心何解这么毒,看着他呕血,医生都不请……”熊爹因刚送走不肯开药、嘱咐他预备后事的医生也并不急于争辩,只是借了一条小船把我爷爷装到县人民医院医治。 我爷爷到医院不久就与世长辞,熊爹眼睁睁看着医生把他的生父推进太平间,来不及悲痛,就返回新沙洲,又跑到新垸我伯父家送信,路上遇见晓得信后往新沙洲赶的老邻居,他看见熊爹趿着一双拖鞋,连连摇头,意思不外乎就是过继出去了的儿子到底比亲儿子差好远。走了一阵,遇到得到信后正往这边赶的我伯父,他看见满脸不知是汗还 是泪的熊爹,两兄弟挽着头痛哭一阵后,开始商量,得找人快些将我爷爷的遗体运回来,办个简单的葬礼后,再送到南边的张家塞安葬。 我伯父到底比熊爹大,安排熊爹叫几个劳动力到县城去接我爷爷的遗体,自己在家布置灵堂及购买棺木等杂务。 我爷爷的遗体到家入殓后,他的挚友们唱着“孝歌子”陪了他一晚,第二天,就出殡。用船装着棺木到张家塞熊家祖坟那里下葬,从此我爷爷长眠于斯。 整个葬礼前前后后花费近400元的债务,我伯父负责还一半,未结婚的熊爹也自动担起为人子的责任还一半。我奶奶伴熊爹居住,伯父负责打供应。我奶奶其实也算不上伴熊爹,因为熊爹和我妈还没结婚,应该是熊爹随娘居住。 我和弟、妹们对我爷爷的印象是挂在堂屋里的那张老旧的相片及人们口中的传说。传说我大爷爷本来是很魁梧的,因青年时受伤没医治好,就一直驮着背;传说我大爷爷为人四海、讲义气,死去好久后,还有爷爷辈的邻居在我们面前念及我驮子大爷爷的好…… 丧父之痛对熊爹到底有多大打击,我无法描述。只是从我记事起,家里一直不喂牛、也不修船,熊爹也从不到外河捕鱼。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