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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在渔渡镇老街的中段，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也就是六十年末的一九六八年的腊月二十的边上，那时我才十岁，我们六姊妹全靠父母亲挣工分来养活我们。那时，社会比较动荡，渔渡的造反派与保皇派相互争斗，今天不是你压倒我，明天就是我压倒你，枪声不断，人心惶惶。我父亲是六队生产队队长兼大队民兵连长，忙了生产队的事又要忙大队的事，家里的事全落在母亲的肩上。 每天晚上母亲在十点左右，劳动了一天母亲还要拖着疲劳的身子，忙碌着将早已泡好的黄豆用小石磨磨成豆浆做成豆腐，第二天再送往修襄渝铁路住在九拱坪的四川南充民兵连，来换取一点点微薄的加工费，剩下的豆腐渣一是用铁锅焙干水分，炒成黄颜色，每当将孔洋芋孔好后，将炒好的豆腐渣覆盖在孔洋芋上面，当主食吃。多数时候，我站在小凳子上，与母亲一圈一圈地推着笨重的小石磨，母亲一边用铁匙子一下一下地向小石磨眼里添着黄豆。那个年月，家家户户生活都很困难，我家多数时候连上学的二块二毛钱的报名费也拿不出，更不稍说拿钱来给我们弟兄加衣服和理发了。那个时候，在理发社里理一次发要五毛钱，而父亲作为全劳动力，一天才值三毛钱啊，哪有钱去理发？就在腊月二十的边上，我的头发已很长很长了，已掩盖了我的耳朵、额颅和脸庞，二弟、三弟、四弟也同样如此。父亲见状，好几次就拿出剃头刀要给我剃头，我嫌父亲理的头是锅盖型不好看，东躲西藏就是不愿意剃头，父亲生气地说：“你、你小子不剃发，就蓄成一只‘狗熊’罢！” 那天晚上，父亲是在生气中来给我理发的，因为我母亲在做第二撮豆腐时，一大锅豆浆突然化去，只有了半锅，也就是说第二撮豆腐产量不行，没有了产量就意味着要赔黄豆钱。我母亲对我爸生气地说：“是你身上的野猫尿，才把这一锅豆腐弄坏的！？” 我父亲回答说：“我没有，我今天虽然带了社员去了杨家沟打青草去了，你凭啥子说是我带的？” “就是、就是，你进了山，就带回了野猫尿，才让豆腐坏了。” 父母亲正在相互拌嘴时，突然听见后门“嘭嘭”响了几声，母亲一惊，我一下害怕起来，母亲问：“他爸，都晚上十二点了，是哪个呢？”我爸说：“管他是哪个，走，老大，我们去看看！” 我端上煤油灯紧紧跟在父亲的身后，我爸轻轻地开了后门，只见黑暗中的人轻轻地喊了一声：“黄队长，你还没有睡啊？”我父亲仔细一看，认出了来人，立马回答：“是远华啊，来，进屋。” 我爸将远华迎进门来，复又关上后门。我爸向我说：“老大，你要记住，这是你华叔叔，以后见了面要叫哟！”我点头同意。 我爸这才问：“远华，你有事吗？”只见远华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黄布，说：“黄哥，眼看要过年了，侄儿们还没理发，我来给侄儿们理发的！” 我爸我妈听后立马惊喜，反问道：“是真的？” “黄哥、蒲嫂，是真的，我没哄你们。我把平常积攒下来的钱，买了理发推子、剪子和剃头刀，技术我学得也差不多了……黄哥，平时，你们没少关照我们家，特别是关照我的父亲，我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来感谢您们！我只有给侄子理个发……” “远华，不要说了，你们、我们都生活得不容易，关照谈不上，以后你家有什啥需要我的，你尽管嘘一声。” 我一听，一下子就高兴起来，立马端来凳子，第一个让远华表叔给我理发。于是，远华表叔有模有样地给我围上了围布，用理发推开始了理发，只听见耳边“嚓嚓”的理发声，不一会，地上掉下了一小堆一小堆的头发。我爸烧了热水，清洗后我一下子清爽了好多。随后，我二弟、三弟、四弟被爸从床上叫起来，一一被理了发。理毕，已是晚上一点多了。在理发的时候，我母亲用了一坨豆腐和一坨我们好久都舍不得吃的肉，混合着给远华叔煮了一碗夜宵。远华叔看着热气腾腾夜宵，十分拘谨，不好意思吃，我爸说：“远华，你就吃吧，也不是什么好饮食！” 要知道，在那个年月里，有豆腐有猪肉吃，那算是多好多好的饭食啊，我羡慕得直流口水。 那时，表叔家的成份是地主，我问过我父亲是咋回事？父亲说：“是你表叔的爷爷那一辈人攒下了钱买下了十亩多田地，土改时被定成了地主成份。” 那个时候，我还在懂事阶段，有时候随父母亲参加生产队、大队的会议，只看见凡是地主、富农成份的子女，一个个都要低着头站在一边，还要向参加会议的社员汇报他们的一言一行，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愣头青的辱骂和批斗。表叔的父亲会木匠手艺，可就是因为成份问题，常常被红卫兵小将们拉出去批斗。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在卢大爷的宽大的堂屋里，表叔的父亲就站在高凳子上，让其交待污蔑领袖的犯罪事实；他说他没有，“没有？你老婆用毛主席的像剪鞋样子，是不是真的？”表叔的父亲没有了话说，愣头青们立马寻来了小石磨挂在了表叔父亲的颈项上，接受社员们的批斗。我爸看不惯，才出面让表叔的父亲解脱回家。 现在回想起来，表叔他们家的日子也比我们家好不了多少。我父亲、我母亲用一颗怜悯之心暗中保护了他们，使表叔他才有了一颗感恩之心，也就应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至今，我每当理发时，我就想起了华表叔，在我的心里，我认为他是最好的理发师！（作者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联系地址：陕西省镇巴县人民医院党办 联系电话：0916-6716733 邮箱：675357859@qq.com 2015-9-19日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