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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故乡的十多户人家，是一字儿排列着向东住着的。春天来临，各家各户门前的桃花儿争奇斗艳，粉红的，淡红的，胭脂色的，在春风中你争我赶，竞相开放，走到树下，那嫩嫩的叶儿，浅浅的，淡淡的，在风中轻轻地摇曵着，仿佛在抚摸你的脸。蝶儿，蜂儿，麻雀儿，也赶场似的，都在这桃花丛中，追逐着，跳跃着，歌舞着，仿佛这世界就是它们的。梨花儿不多，只有少数几户人家栽种，那雪一样白洁的花儿也不甘寂寞，点缀在这满世界的红色里，也有几分惬意。 红通通的太阳刚刚露脸，各家各户的门窗便吱吱呀呀地打开了。明媚的阳光，天空灿烂的朝霞，泥土和春天的清新芳香的气味，齐齐涌入屋内，这明媚的日子，也装在了人们的心坎里了。 房子前面是一畦平坦的菜地，嫩绿的莴笋，直直站立着，深碧色的菠菜，扒着叶子，紧紧挤在一起，洋芋叶一片连着一片，密密麻麻，把菜地遮盖得严严实实，菜地上空，有薄薄的青色的雾在缓缓飘逸，各家各户房顶袅袅升起的炊烟，与这青色的薄雾交相辉映，村庄又显出一片古朴和神秘来。 菜地前面，是一个长约500米宽300来米的大池塘。池塘四周长满了楝树，柳树，桑树和枸树。池塘里水清清的，水边长满了齐人高的青青的芦苇，正是春季，芦苇叶子嫩嫩的尖尖的，白白的芦花在芦苇顶上摇来摇去，象是向人们挥手致意。池塘上面有几只小鸭子，轻盈地划动着双脚，一会儿向左，一忽而向右，一忽儿啄几口身上的羽毛，一忽儿又拍起双翅嘎嘎地扭转身体，叫唤起来。 这池塘便是我们童年最好玩最有乐趣的场所了。 端午节到了，村里的小伙伴们不用分说，自发地组织在一起，摇起那艘长长的木板船，悠悠晃晃地划到芦苇丛中，大家齐齐动手，拿出镰刀和竹筐，年龄大些的动手割起芦叶，小些的则在船上接过割好的芦叶，小心地放在竹筐里。一个上午，六七个孩子割了几大筐又青又肥的芦叶，然后，划起船儿，缓缓地往回驶。回到家里，大家便把这些芦叶各家各户平分，于是，大人们便手脚麻利地用芦叶包起了粽子。 池塘边的桑树枝，这时候已经挂满了紫红的桑葚，小伙伴们竞相爬上枝头，抢摘起来，那桑葚儿有紫红的，有血红的，有淡红的，摘上几颗，放入嘴里，轻轻一嚼，软软的，绵绵的，甜中杂着些许的酸味，满口的红色的汁液溅了一脸。 每天早晨，如果到池塘边玩耍，就会发现，一棵俯身贴近水面柳树杆上，憩息着几只个头憨大的乌龟，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乌龟为什么会爬到这些树上呢？它们想干什么呢？见有人来到，乌龟们便一齐扑通扑通地跳下水，水面便溅起一大圈波浪来，那波纹闪得好远好远。 天气热的时候，小伙伴们自然是要光着身子跳到水下去游水的，池塘边有几棵歪脖子柳树，就是小伙伴们天然的跳台，大家总是轮流着，你一个我一个站在柳树上往下跳，如果谁跳下去波浪最小水声最小，就算是高手，是会得到大家的夸奖和赞扬的。 池塘里长满了郁郁翁翁的荷叶和莲蓬，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宽大的荷叶叶面上，那晶莹剔透的点点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五彩缤纷的光来，好看极了。几场雨后，荷杆上的莲花开得格外好看，那香气，简直可以让人晕眩。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边划着小船，一边在左顾右盼地采摘莲蓬，然后，大家分享食用。 到了冬天，大人们便装起几台抽水机，一齐开动，连抽几天几夜，塘里的水干了，全村子的人便全部下到池塘，捡拾那些肥肥胖胖的鯉鱼，草鱼，鳊鱼，鲢鱼，然后抬到公家的禾场上，分给各家各户。 二、 冬天的时候，一场大雪把整个村子盖得厚厚实实的。树枝全部披着银色的冬装，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禾场上，满满的雪几乎把半个身子全部装下。这时候，麻雀们也慌了，它们在雪地上四处乱窜，寻找粮食。哥哥姐姐们便拿出几把稻粒来，扔在雪地上，麻雀们一拥而上，齐齐叫着跳着过来抢食，二哥抡起早就准备好的丝网，对准几只正在觅食的麻雀猛地一盖，只听扑哧一声，几只准备起身逃跑的麻雀被网罩罩住了，它们在网子里左冲右突，拼命挣扎，但还是没有逃脱出去。我们用线绳把麻雀的一只腿栓上，放在手心里，给它喂食喂水，可这些小家伙们就是不买帐，不吃不喝，还一个劲地往前冲，无奈，我们只得解下绳索，任由它去。小麻雀获得了自由，箭也似地飞向天空，飞向那满天银装素裹的世界，还一个劲地喳喳着。 这个季节，池塘里的水也全部凝成了厚厚的凌冰，孩子们便在大人们的看护下，来到冰面，在冰面上划冰，玩耍，一不小心，有人摔倒了，头也摔了一个大疙瘩，因为在冰面上不安全，大人们强制把孩子们带到岸上，让他们做自己喜欢的游戏。我们便在自家门口堆起雪人来。 这时候几近中午了。父母开始点燃灶火，准备做饭了。忽然，门口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手里还扯着两个浑身冻得直哆嗦的女伢仔。这两个女伢子我认识，大的叫先玉，11岁，小的叫先群，才8岁。先玉跟我三哥订的是娃娃亲，因为她们的父亲是右派分子，被抓去坐牢，她们娘仨人，母亲又多病，女伢子们又小，所以，一直以来，全靠我家接济。见她们来，父母便弄来好酒好菜招待。本来，前天晚上我们哥几个在屋后竹林里逮的几只野鸽子，父母今天准备熬汤我们喝的，她们来了，我们就只有啃骨头的份了。父母让我们弟兄几个到麦地里去找野兔子，说等我们逮到野兔回来了，鸽子汤也就好了。我们高高兴兴的在雪地里往麦地跑去，还真巧，一下麦地，就看到一个洞穴，在白雪的覆盖下，隐隐地在蠕动。三哥眼尖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死死地往洞口扎下去，不一会，一个惊惶失措，浑身发抖的小灰免就被我们提回了家。 可家里哪还有什么鸽子汤啊？那娘仨连骨头也啃得干干净净了。 我和三哥五弟不依不饶，哭着闹着死活要喝鸽子汤，母亲厉声说：“你们不知道啊？先玉是三儿媳妇儿，难不成媳妇儿也不要了？”在母亲的严历斥责下，我们兄弟几个谁也不再吭声了。 这娘仨一直在我们家住到过完了年才回家，不多久，她们便解除了与三哥的婚约。我愤愤地骂道：“我家岂不白白的养了这几个骚娘？”母亲又一阵斥责：“不许这样说话！只当是咱们帮了人家。”父母对人的宽容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三、 那时候生产队每次上工下工都是要开会的，每次都要朗读毛主席语录。因为我们家是烈士家属，父亲又是党员，所以队里开会，就一直在我们家进行。 有一天，生产队的两头大水牛挣脱了缰绳，跑走了。队长马上派人四处寻找，大家分头行动，终于在池塘的一角找到了两头正在水里歇息的水牛。 队里连忙召开群众大会。任队长的堂叔命令两个群众，把富农刘小才带上来，大声吼道：”刘小才，你给我老实交代，牛是不是你故意放的？”“我没有啊。”被斗怕了的刘小才小声说。“你还敢狡辩？还不老实？”堂叔把桌子一拍，“来人！”这时，两个年轻人拿着绳子，疾步跑过来，“挷起来！”堂叔下达命令，两个年轻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刘小才绑了起来，随后是挂牌子，在队里游行起来。 那时候，我们不懂什么阶级斗争，也不懂什么政治，只觉得那些地主富农太可怜了。不管大会小会，总是要拿他们说事，不是游行就是批斗，没过一天安分日子。 后来拔乱反正，那些地主富农也全部摘掉帽子，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堂叔和刘小才一家从此结下了冤仇，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他们都不过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而已。 白云苍狗，岁月悠悠，时光的河流冲走了多少历史的印迹，而那童年的美好记忆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今晚，我再次静静地伫立于庭前那棵经年的古槐下，任那记忆的闸门恣意开启……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