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文化大革命时期，他是一个才子，是一名先生，与一个女同学相爱了。在那个打倒臭老九的年代，他也没逃过批斗，游街……同着他深爱的女子一同游行，戴高帽子。那个对他来说永生最为黑暗日子......

　　他，是一个世纪文化的产物；
　　他，是一个世代的牺牲品；
　　他，是一个用生命追寻爱情的人；
　　他，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先生；
　　他，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
　　他，是一个衣衫破烂、篷头乱发的男人；
　　他，是一个行色匆匆的流浪者；
　　他，是一个神智不清的癫者；
　　
　　他，眼里透露出儒雅气质；也深藏忧伤与迷离；他在这个小镇守护了几十年，他见证了这个小镇每一寸土地的变化，每一片砖瓦的变迁，他带领过几代孩子嘻闹，喝遍过整个小镇的娶新酒，踏遍了小镇每一寸地。
　　
　　据懂事起他便在我的记忆中，一直保持着这种穿着打扮。他喜欢每个村子都走，步伐很稳却很急促。小时候，孩子们看到他都惧怕，怕他神智不清会打人，看到他就躲得远远的。谁家的孩子不听话，大人就把他搬出来吓唬，于是，孩子就乖乖的不哭不闹了。有一些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就不怕他，尾随在他的身后拿小柳枝扯他的破衣裳，或者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听他念叨一些听不懂的词。
　　
　　记得上学后，他总是喜欢随我们一起走过长长的田埂路，站在学校门口聆听校园内传出来的朗朗书声。放学后总能看到他一个人倦缩在校墙角边，用黑木炭在墙上写画些那个年龄看不懂的诗词，但我们都知道他的字写得很漂亮。
　　
　　到镇上上学后，他的影子还是处处可见。时常能看到他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古老的石板桥上凝视着远方，仿佛在呼唤远行的孩子，又仿佛在呼唤久别的爱人，甚至能听到他嘴里咧咧不休的话语。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起爷爷：悔癫子是不是读了很多书啊？爷爷说他是镇上第一个大学生，那他为何疯癫？爷爷给我讲了一个很远的故事：
　　
　　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他是一个才子，是一名先生，与一个女同学相爱了。在那个打倒臭老九的年代，他也没逃过批斗，游街……同着他深爱的女子一同游行，戴高帽子。那个对他来说永生最为黑暗日子，那个改变他终生的日子，如往常一般他们被押出去游行，经过石板桥他被迫停下来就地审问，至于审的是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爷爷只是说在那一次审问中，因为他们的顽强抵抗，年轻的爱人，那个他深爱的女子被红卫兵用红缨枪撑起扔下了桥。被折磨地遍体鳞伤突地精神失常，从此，他就成了这样。
　　
　　他虽穿得破烂，却从来没有衣不摭体，头发虽乱却从来没有长过肩。记忆中他没有像别的疯子、癫者一样从猪食桶里捡食物吃，没见过他捡地上的食物吃过，却发现他对烟有特别的爱好，兜里总有满满的别人未抽尽的烟屁股。听说他是我们邻村的，有一位姐姐嫁在我们村里，姐弟感情无比好，姐姐经常会把他带回家去帮他洗刷干净，把头发理理，把衣裳换好，然后，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去。他总连爬带翻的逃离姐姐家，依旧迈着他急促的步伐行走在那条条老街上。
　　
　　昨日回乡了一次，原来的小镇早已物变人非了，在排排小平房被一幢幢高楼所替代了，光滑的石板路也被厚厚的水泥板所取代了，一个个原来的老邻居都换了新面孔，你再也找不到家乡的气味了。每一条小巷都改造成商业街了，一间间店面里都坐着体态臃肿的少妇，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群里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容。忽然间有一个身影闪过，还是那样行色匆匆，还是那身破烂不堪的衣裳，轻轻捕捉到他眼角掉下的那一丝忧伤的光芒。我不禁一惊，拉住旁边一位乡亲问：那个是悔癫子吗？是啊，现在都七十多岁了，身子骨还蛮好的。啊！还真是他，当所有的记忆都快被扫尽时，那份亲切感忽涌而上包括儿时与此有关的所有记忆。其实，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遗忘他，可他却偏偏不愿离开人们的记忆。
　　
　　我停下脚步与那老乡多聊了几句，方知现在的他已经不如以前了，也许是年长的姐姐走得早，再也没有人帮他理发了，逼他换衣，人与邋遢了许多。远远的看去，他的背有些驼了，就算是一瞬间的功夫也不难发现他满脸皱纹与苍桑。
　　
　　这个老人，一个过了半辈疯疯癫癫的生活的人竟然成了这座小镇上唯一不变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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