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有时真像一位不速之客,当你不经意的时候,它却会来敲你的心灵之门。而你要详尽地回忆起某件事情,却像一阵风吹跑似的没个影子。 不过童年生活的某些片段却使我难以忘怀。 上小学时,妈妈给我买了一只深黄色的大书包。那颜色比桂圆壳黄,比老虎黄绒。它没有小伙伴书包漂亮,也没有其他书包亮丽。我不知道母亲为何选择这种颜色,为何要买初、高中大哥哥、大姐姐才用得上的书包,可我想,母亲自有她的道理。 清晨,沐浴着晨露,听着鸟儿的脆鸣,我高高兴兴去上学,几本薄书在空空荡荡的大书包中欢蹦乱跳。 课间,它静静地躺在桌肚里,和我一起聆听老师的教导,默默地吸取知识,伴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夕阳,把三个放学回家女孩的影子投到马路上,唯我的身影最胖,那是因为书包的宽度盖过了我瘦弱的身体…… 江南的梅雨季节,天像孩儿脸。一会儿太阳从云层中探出脑袋,笑眯眯地俯视大地;一会儿又变得灰蒙蒙,还时不时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当然,也有雷声大作、大雨滂沱的时刻。家中连个收音机都没有,天气预报听不到,妈妈上班了,我很少记得带雨伞。真要是下雨了,我总习惯把大书包顶在头上,这时,大书包又成了一件很独特的雨具。 第二年春天,老师带我们去西郊公园春游,我仍然背的是这只大书包。有的小朋友带的东西多,小书包里搁不下,就暂存在我的大书包里。当我卸下书包时,觉得肩膀很痛,孔谢资一边从书包里取出她的食品,一边对我说:“书包真大,能装这么多东西。”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老师要学生围坐在一起。我趁上厕所工夫,就在一边把妈妈给我煮的鸡蛋吃了。等我回来时,无意中听到同学们在议论我的大书包。 “这么大的书包,背了真像一个戆大,叫我老早丢掉了。”这是孔谢资的声音。 “神经搭错了,哪能想起来买这么大的书包?” “大书包也就算了,但出来就不要背,真是太难看了。” “不是蛮好的,还可以给阿拉放放东西。” “明年,要是伊还带这只书包,阿拉再把自己包里放不下的东西放在伊那儿,反正伊也不会说什么的,你们讲好不好?”这还是孔谢资的声音。 小朋友们有的笑了,有的点点头。 我很难过,大书包招谁惹谁了吗?我帮大家背东西也值得讥笑吗?几次想上前说个明白,但终没这样做,可大书包着实让我难堪了。 回家问起母亲买书包的初衷,母亲说:“这个帆布很牢,颜色深一些不容易脏,书包是大一些,我想可以多用几年。” 听完我述说,母亲说:“看来是我当初的想法错了,妈妈给你买一个新的,这个就留着以后用。” 母亲检讨自己,我的脸却火辣辣的。父亲没工作,妹妹才两岁,母亲那份工资要掰成四份花,不从每一处去省怎么行? 我无地自容:“妈妈,不要换了,我知道自己错了。” 母亲的目光很慈和:“不要在意同学说什么,一个有出息的孩子,应该和别人比的是学习,其他都不重要。”母亲这段话,深深地印在了我脑海中。 星转斗移,九年的光阴在弹指间流逝。 九年中,母亲的话一直是我学习生涯的座右铭、航标灯。九年中,大书包的底磨穿了,母亲在里面托了好多层布,像纳鞋底似的,缝得非常结实,她也把对我的厚爱织进了这一针一线;书包的正面,不知什么时候被勾出了一个洞,母亲在上面用深咖啡毛线绣了朵花,她把对我的期望融进了这朵迎春花,我觉得它很像名牌服装上的品牌标志。 春天的鸟鸣换成了秋虫的呢喃,夏夜的流水变成了冬季的白雪。 晨曦里,书包伴我朗朗书声;风雨中,书包和我同行兼程;星月下,书包陪我深夜习作。九年来,我象一棵小树,如饥似渴地吸取知识的养料,它是我的见证人;九年来,我为祖国和自己勤奋刻苦地学习,它是我的好伙伴;九年来,我捧回了十八张“三好学生”奖状,这中间自然也有它不可分割的一份,我唯一能给母亲安慰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毕业典礼上,我和同学一样,高高兴兴地接过毕业证书。回家途中,心里一阵惆怅,它就要退役,就要进历史,成为尘封的记忆,我真有些舍不得。一旦和它同行的岁月不在了,心里空荡荡的。 夕阳下,我有意在自己的影子里寻找书包的痕迹,可已经看不见了,因为我已长大…… 1973年秋写于上海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