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渐渐懂事的时候,三奶奶已经慢慢老去,因为举家外迁,我更加难得看见她,只是间或人说她的家人来看过她,伊的丈夫从台湾回来并且在她的身边病故。继子怀疑他的父亲留给她一笔财产,多次暗示、明要之后,断定这个“阴险”的老太,把钱财给了娘家的人,便断了母子的情谊。三奶奶不辩解什么,仍然独自生活,一天只吃两餐,全素。然而她的身体并不孱弱,还能每天洒扫街道。我想,她每天吃的那几颗红枣,一定有神奇的力量。受了三奶奶的影响,那些念佛的妇人,也开始每天洒扫门庭和街巷,整个小村落,在她三十多年的潜移默化下,形成了新的习俗。 最后一次见到三奶奶,是2001年的10月,大学的第一个长假,因为一个表哥结婚回老家去的,顺道看了三奶奶,给她买了些点心和水果,她很开心,却并不激动,拉着我的手,认真抚摸着,一声一声地叹息,我想,她一定在为岁月感慨,它太匆匆了。三奶奶眼里有了白内障,嘴里安了假牙,背很弯,我莫名地想到一个词:美人迟暮。 2002年的春节刚过,我听父亲说,三奶奶去世了,是跳河自尽的。因为从年末到初三,她一手带大的儿子、孙子、孙女,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她是半夜里下河的,第二天就是她99岁生日。她的遗物全部摆放整齐,连马桶都刷的干干净净。 前些日子,我有事去了一趟老家,经过三奶奶的院子,恍惚间觉得她还在门口绣一双鞋面。走近了,透过破损的院门,看见青砖的缝里早已荒草丛生,井栏边,一片凤仙花叶子枯黄,种子却鼓鼓囊囊像是随时都要弹跳出来。头顶的枣树,在秋阳下炫耀着满树的果实,只是树下再没有争夺红枣的孩子,也没有了浇水锄草的人。这棵枣树像个寂寥的美人,一身的盛装,却再无人欣赏。 我捡起一颗落在墙角的枣子,擦去泥土,像小时候那样整个放进嘴里,感觉干干的,一点也不像记忆中那么香甜。后来,我听说,老家有新婚之日栽下枣树的风俗,寓意为:多子多福。这棵树就是三奶奶结婚那天栽的。再后来,听说三奶奶的继子要把那棵枣树锯了,把院子拆掉重新翻盖。我听了,甚为难过,却又无可奈何,毕竟那是人家的事情。但也许,这棵枣树到天堂后,还能找到它的旧主人。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