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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这是一个彤云密布的冬日，凛冽的西北风夹杂着稀稀落落的雪花流星雨般的在窗外倏忽滑过，花子木然的怅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满了无法排遣的悲凉。乌云越积越厚，越来越低，没有一点光亮，没有一丝缝隙，花子感到从未有过的压抑，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有些慌慌然，下意识的干咳了一下，似乎不这样活动活动就有可能被憋死过去。她想到自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因了心中的梦想，拒绝平庸，改变命运，并逐渐有了一种使命感，遂幻想着某一天自己的生命会放出耀眼的光芒。谁知，三个多月以来，100多天的时间，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欢乐、所有的愿望、所有的成果都抵不住这冬天的寒冷。她没有想到自己呕心沥血，辛辛苦苦的努力竟是这个结果，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那一刻，真的有些绝望了，她呆呆的望着桌上放着的安眠药瓶，她想像着吞下去就一了百了，就不受这个气不遭这个罪了。 “花子，又停电了，怎么办？”柱子急匆匆的走进来。 “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因为……”花子本想埋怨柱子开业庆典时忘了邀请几个人而埋下了祸根，一想到自己不也疏忽了吗，话到了嘴边就说不下去了。 “让工人们都回去休息吧，在家里等候通知。”花子一动不动的默默的说着，柱子望了望花子欲言又止，答应着慢慢的退了出去，脚步轻得没有一点声响。 其实柱子明白花子下面要说而没有说出的话，而在柱子的心里长期以来有一个说不出道不明的纠结，不知为什么，柱子对支农工作组的刘江山还有马家叔侄俩存有深深的芥蒂。这人要是对谁有了不好的印象，就是不看见也烦。对刘江山的烦感，缘于那次刘江山对花子的开导，当时正在里屋躺着的他也被刘江山的话震动了，他何尝不想劝劝花子精神起来，可是他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就说不出刘江山那样的话来呢？ 从此，柱子的心里便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自卑和嫉妒。每当花子要去大队找徐书记办事的时候他总是很敏感，在柱子看来，一定是花子借故去会刘江山，柱子多次劝阻花子不成就非常恼火。便暗下决心找了几本书，死记硬背，还真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总凭着拿来主义，照抄照搬，终究不是自己内心就有的，扔下书本便是一脸的茫然。在一些场合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说说些什么，即便是事先想好了一上阵，就忘得一塌糊涂，有那么点印象也是找不到头尾理不出头绪，这就是开业庆典时百般推脱不做主持人的原因。他也知道这是难得的一次露脸机会，也知道花子的用意，可是自己半斤八两自己是知道的啊。那个话筒拿在他的手里重比千斤，那个麦克风离自己近在咫尺，却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表达能力上真的不如刘江山，如果要让刘江山来做这个庆典主持人一定会收到锦上添花的效果。可是他看不上刘江山那种夸夸其谈也不乏旁若无人的样子，当然这还不等于是盛气凌人。他承认刘江山是个男人，他很羡慕，但是羡慕不成成嫉妒。实事求是的说，刘江山和马家叔侄俩并不是一类人，马家叔侄俩那就是个禽兽就是个小人，是小人得志。在他们面前那就不是自卑和嫉妒了，而是与生俱来的排斥，就像看到了茅坑里的蛆一样让他恶心。柱子由着自己的性子取舍，就没有通知刘江山和马家叔侄，结果出现了现在被人报复的局面是他没有料到的，他也是懊恼不迭。 进了腊月门，特别是过了小年，这时候的庄户人家都开始准备过大年了，平淡的乡间岁月到这时候也会出现少有的喜庆味，打米磨面的应接不暇。这段时间是花子和她的弟兄们最快乐的时候，忙点累点还欢天喜地的，然而，这样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麻烦就来了。越到忙的时候，这电无缘无故的停，而且次数还多起来。为这事花子没少往“大洋马”的家里跑，因为他的小弟弟管着电呢，每次去都不空手，去一次好几天，去一次好几天。百无聊赖的花子来到车间，望着曾经火热繁忙的场面，因停电的缘故而变得冷冷清清，死一般的沉寂。望着远近乡亲们送来的粮食小山一样的成了堆，有人来问过几次了还是拿不走，发了不少牢骚，还扬言说再打不出来就送到别处去了。孤独无助，万念俱灰的花子明白酱在哪咸醋在哪酸，可她就是不明白一次小小的疏忽怎么会惹来这样大的麻烦，思前想后，越想越悲，想着想着这泪水就流出来了。这时候，花子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她以为是柱子或者是哪个工人来了呢，也就没有回头，赶紧抹了一把脸，她不想让谁看到自己在流泪。 “怎么了？” 花子闻听一愣，怎么是他？他来干什么？花子转过身来一看果然是“大洋马”，“啊，是队长啊，你怎么来了？”现在生产队虽然没有了，人们还是沿用过去的老习惯称呼，但是，做为花子现在也这样称呼，那含义可就多了。除了老习惯，自然有无奈的意思，有惹不起、躲不了的意思，也有讨好拍马屁的意思。 “机器怎么停了？” “没有电能不停吗？”花子的心里尽管很烦他，还是强装着笑脸。就是没有小木匠的事，她也听人说过这个曾经当过队长的为人，她既不想在这个空旷无人的车间里和他多说话，又不能在这里傻站着。花子只好装模作样的把堆在门口的粮袋子往里面拽，“大洋马”见状二话没说，嗖嗖几下子就把粮袋子都靠边了，过道清出来了，也显着利索了不少。女人是很容易满足的，特别是需要帮助的女人，花子不无好感的说了声谢谢。心里还暗暗的责备自己，刚才冷淡人家从哪方面说都不对的，也许听来的话不准，不像村里人传的那样吧。都说10里没准话，这屯里屯外的话也没个准头，还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不挺好的嘛。善良的花子哪里知道，这个一贯耀武扬威的“大洋马”早在和花子一起念书的时候就对她想入非非了，托人几次说亲都不成。就在花子嫁给了小木匠后，依然贼心不死，多年来总琢磨摘了这朵花，苦于没有机会。这人就是怪，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今儿个天赐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在来。他见花子对自己的态度有点缓和便开始心猿意马起来，趁花子弯腰拾掇粮袋不注意时从后面就把花子给抱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花子惊呆了，“你，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呀？你放手，你放手啊。”花子不敢过于声张，她明白自己的处境，惊动了外人好说不好听。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人嘴两扇皮，说什么的都有。为了自保，这个“大洋马”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自己可是有口难分辩，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再说也真的不敢得罪这个“屯大爷”。 “花子，你别喊，喊也没有用，这院里我看了，连个喘气的都没有，只要你依了我，我保你今后顺顺当当的。” “依你什么？”花子在“大洋马”的怀里用力的挣扎着，低低的喘息着一字一句的问。 “嘿嘿，不瞒你说，也不怕你笑话，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得不到你，我吃饭睡觉都不香。” “那你就死了这份心吧，说别的都好商量，这事绝对不行。”花子斩钉截铁的说，谁知这话不但没有打消这个“大洋马”的念头，反而更加激起了“大洋马”的骚劲。一个女人家能有多大的力气啊，哪里能抵得住这个人高马大的“大洋马”，只见他一用力就把花子抱起来放到粮袋子上，生拉硬扯的撕开了花子的上衣，昏暗的车间里顿时漾出一团白光，只听他惊讶的说：“我的妈呀！这女人和女人真是不一样啊，平时看你这里这么大，还琢磨为什么呢，原来这里藏着两只大白兔子，难怪有那么多人叨叨咕咕的惦记着。”“大洋马”变态似的又抓又咬起来，急得花子也不顾什么好听不好听了，大声呼喊叫骂。就在“大洋马”得寸进尺的又去扯花子腰带的时候，车间的门“砰”的一下被推开了，柱子如金刚怒目般的闯了进来，见状抄起地上一个木锨劈头盖脸的就朝“大洋马”打上了，跟着进来的田婶喝住了红了眼的柱子。花子见来了帮手也来劲了，吼叫着朝躲到一边的“大洋马”冲过去：“你个畜牲，你不就是想干干不着吗？动不动就拉闸吗？今天我就把她卖了，来吧！来呀！”这时的“大洋马”可看出熊了，连忙说：“别，别介呀，刚才不是和你闹着玩的么。” 柱子怒目而视，田婶说：“老一辈人常说，天下第一可怜人，孤儿寡母，肯救人与坑坎之中就是活菩萨。欺负孤儿寡母，可是要遭报应的。” 缓过神来的“大洋马”哪听得这一套，瞪着眼珠子色厉内荏的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今天这事到此为止，要是传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嘴吧，从哪方面说你也不该对花子这样的。”那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花子的丈夫为你家盖房子被砸死了，你不施报答也就算了，还乘人之危反过来欺负她，是人吗？田婶拉起花子的手，“走，咱们回家去。” 花子好像没有听见似的站着不动，这时候“大洋马”良心发现的样子对着花子说：“去告诉老五吧，现在把电闸合上，就说以后没有我的话不准随便拉闸。” 花子余怒未消的吼着：“你怎么不去啊！” “哦，好，好，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说完“大洋马”灰溜溜的离开了。 按说花子的丈夫小木匠为了给“大洋马”家盖房子惨遭横祸，尽管事出偶然，但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顷刻间化为乌有，这对当事人来说无论什么时间想起来都是非常难过的事情，更是一笔无法偿还的人情债。作为信用社的马主任，既然两次为花子贷款，虽不都是花子亲自来办的，但毕竟是贷给了花子，而且作为信用社来说也是开展工作的需要，在可能的情况下扶一把也在情理之中。因为花子的事业发达了，信用社也是有利可图的。然而，对有些人来说就是不按常理出牌，总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如何。就因为花子在开业庆典时忘记了邀请他们，心中耿耿于怀。在他们看来，自己在这片土地上应该是有身份的人，既然像开业庆典这样的大事情都没有告诉他们这样有身份的人那就是不敬，就是没有瞧得起他们，这口气焉能咽得下，那就要给点颜色看看，否则还有什么威风可言。 “大洋马”走了，昏暗的车间里没有一点声音，静得有些闷的慌，只见花子挨着田婶慢慢的坐在地上，无力的靠在粮袋子上垂着头发出低低的抽泣。她好想放声大哭，她好想躺倒喘息一下，她就像奔波在沙漠里又渴又累的跋涉者碰上了清冽冽的甘泉，她就像挣扎在风雪中又冷又饿的夜归人望见了自家的灯光。 “哭吧，哭出声来，这样会好受些。”田婶蹲下抚摸着花子安慰着：“别难过，眼看着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挺挺就会过去的。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是时候不到。” 花子抹了一下脸问柱子：“刚才你干啥去了？” “我寻思着反正没有电也不能生产了，在这傻等还不如回家帮妈蒸豆包去呢，谁知道出这事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正帮妈忙活呢，二驴子找我来了，说这个混蛋往车间去了，我一听连手都没顾得洗就跑过来了。” “哦，是二驴子告诉你的。”花子自言自语的说着。 自从那次风波过后，这电就真的没有再停过，花子的工厂又红火起来了。时隔不久，“大洋马”非礼花子的事情还是由他口中冲着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添枝加叶的炫耀了出去，在一次酒桌上说：“我说哥们，你们知道那个花子吗？” “听说过，怎么了？” “哈哈，那小寡妇，绝对够味。那个浪啊，那个白啊，那个嫩啊，就是铁打的金刚也都能给化喽，又亲又啃又摸又咬的，随你便，那才叫个美呢。” “大哥好艳福啊，就是又亲又啃又摸又咬的啦？就没有点那个，啊？哈哈！” “不说了，不说了，在说你们都得犯错误，哈哈！” 这牛皮吹出没几天，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洋马”喝得醉熏熏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正得意的哼着二人转《王二姐思夫》： 八月呀秋风啊冷飕飕哇 王二姐坐北楼哇好不自由哇哎哎咳呀 我二哥南京啊去科考 一去六年没回头 想二哥我一天吃不下半碗饭 两天喝不下一碗粥 半碗饭一碗粥 瘦得二接皮包骨头 这胳膊上的镯子都带不了 满把戒指打出溜哇 头不梳脸不洗呦 小脖颈不洗好像大车轴哇哎哎咳呀 王二姐在北楼哇眼泪汪…… 王二姐坐北楼眼泪汪……第2个汪字还没有出口呢，就挨了一闷棍，打得他半年没能离开拐走路。天理不会饶恕做恶者，每个人对自己的言行总要付出代价。按着柱子的说法，有些人就是不适敬，越敬越翘腚，总陪着笑脸就以为是怕他，总商量还真不行。有一次，花子问起这个事来，“柱子，那个事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事啊？” “别装傻，你说什么事啊？”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 “就是马阳达挨打的事。” “哦，你问的是他，呵呵，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有七八个人来五六条枪，遇皇军追得我蒙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骗过了东洋军我才出缸，似这样，大难不死，定当报偿。”柱子摇头晃脑的哼起了京剧《沙家浜》智斗里面胡传魁的唱段。 “你瞎咧咧个啥呀你，看把你得意的，快说是不是你干的。” “你伏耳过来，小心隔墙有耳。” 柱子认真的用手遮着嘴冲着伏耳过来的花子说：“不知道。” “你个臭柱子，你又来耍我。”花子直起腰就来拧柱子，柱子也不躲闪，任凭着花子乐呵呵的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妈不说了吗？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花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顺手把那瓶安眠药从兜里掏出来托在手上掂了掂，然后用力的抛了出去，随着一道闪光，蓝色的天空中滑过一条美丽的弧线。 几年来，花子有过喜悦，有过痛苦，甚至有过屈辱，毕竟是闯过来了。她一直把韩市长在她开业庆典时说的那番话做为一个目标实践着，奋斗着，争取着。不管是希望也好，是鼓励也好，还是预想也好，总之是应验了，兑现了。作为当地6朵金花之首的曲秀花在全市致富能手表彰大会上，市委书记为她戴上了一朵鲜艳的大红花，市长为她颁发了一尊金光灿灿的奖杯。 、 【五七】 大凡事物总是螺旋式、波浪式前进的，这符合事物发展规律，但是人有时候又是很软弱的，特别是在挫折和困难面前更容易徘徊不定当断不断而造成全线崩溃。所以，强者对于民众来说就是中流砥柱，就是开路先锋。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力挽狂澜，登高一呼，以自己的信心去激发大家的信心，从而带领大家闯关夺寨。 正当花子的事业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接到北京海淀区四季青糕点厂的电话：货中掺假，货款拒付，来人处理。花子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亚于晴天响起一声霹雳，震得她有些发懵了。更为严重的是，这个消息不知怎么那么快就传到了工人那里，一时间，全厂上下，人心慌慌，像被霜打了似的都蔫了。面对如此局面，容不得花子半点犹豫，她立即召开班子会，表明自己的态度，待统一认识后又召开了职工大会。当着全体职工的面，花子斩钉截铁义正词严的说：“我相信客户的电话不会有假，我也相信我们的职工们不会弄虚作假，这到底是什么问题我也不清楚，我要亲去北京弄个水落石出，一来表明我们的诚意；二来验明正身；三来也是我们与客户沟通走动加深了解的需要。希望大家不要因此耽误生产，我不在的时候，由田柱经理负总责，其他各司其职，我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大家一个回音。” 时值8月，骄阳似火，车厢里闷热，而花子更是心急如焚，她真的想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呢？坐了一天的火车，花子水米没沾牙。 “花子姐，吃点东西吧。”同来的红霞关切的把面包递过来，花子摇摇头没有作声，默默的望着车窗外呆呆的发愣。虽然太阳的光辉和往常一样的洒在江河、莽原、城镇、乡村的轮廓上，但她却隐隐感到了一种不和时令的秋凉。不禁想起了王维的那首《阳关曲》，“渭城朝雨悒清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吟咏不断，反复再三，极尽伤情愁绪之感。她和红霞都是头一次去北京，对于北京，在她们小时候会唱《我爱北京天安门》的时候就有了一种想往。那是祖国的首都，是伟人居住的地方，让她们没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竟然是怀着忐忑焦虑的心情去的。在她们心里，60吨玉米馇子的货款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有可能因此失去举足轻重的客户，失去客户意味什么？那就是丢掉了一块市场，没有了市场那……花子不敢往下想了，尽管企业已经走上了正轨，但是哪个企业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为了节省费用，花子坚持不买卧铺票，此时车厢里就像一个超市，人来人往，吵吵闹闹，她觉得有些心烦，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地方。 当第2天早晨7点多钟的时候，火车鸣叫着驶进北京站，她们俩拎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品，随着人流的惯性涌出检票口。毕竟是初到北京，人多、车多、各色人等、南腔北调，看什么都新鲜。到处都是楼房，而且是那种名副其实的大楼房，花子站在人行道上就觉得这大楼房生生的就要朝自己压过来头晕目眩的忐忑。 “红霞，杨厂长说他在车站的问事处那等咱们，我们赶紧去那里吧。”花子看着四下打量的红霞说，红霞边看边答应着。她们左拐右拐的来到问事处跟前，虽然现在还是早晨，那里还是站着不少人。她们正搜寻究竟哪位是杨厂长的时候，只见一个人向她们走来。 “同志，你们是……？” “我们是黑龙江牛城来的。”红霞有些迫不及待的说。 “是曲经理吗？” “哦，我是曲秀花，你是杨厂长吗？” “杨树森，北京海淀区四季青糕点厂的。” “哎呀！杨厂长，耳闻不如见面，有多少次电话中间听声音你像个大叔，现在看来你顶多就是大哥啊。” “哈哈！曲经理真会说笑话，你倒是和我想像的差不多，在车上睡得好吗？” “哪儿呀，曲经理坐的是硬板，还睡觉呢，一天一宿都没吃什么了。”在一旁的红霞这时候插话进来。 “呵呵，接到你们的电话就急着往这赶，卧铺票没买上，好在时间也不长。”花子瞪了红霞一眼，红霞假装没看见。 “一天一宿时间还不长啊，那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 “我们还是先去厂子看看吧。” “那么着急干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我领你们去。” 花子面露难色，头一次到北京，这么大的地方还是人地两生，真的有些找不到北了，没有这个热心的杨厂长领着还真不行，可是他要给领到什么星什么级的地方那可受不了。杨厂长看着欲言又止的花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哦，如果你们没有指定的地方，我领你们去个地儿吧，条件很好，价格不贵，离我们厂子还近，怎么样？” “那行吧。”花子想还能怎么样啊，在心里祷告着。 杨厂长开车，一路说着话也就10来分钟就到了，在登记住宿时，杨厂长突然拿起花子的身份证惊讶的说：“曲经理，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吗？”杨厂长把花子的身份证又细看了一遍。 “身份证上还能有假的吗？”花子不解的看着这位杨厂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见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花子说：“看看吧，这是我的身份证，你瞧仔细喽。” 花子心想你这个杨厂长也真逗，大城市的人和小地方的人就是不一样，平白无故的我看你的身份证做什么呀？谁知花子看着看着也同样的惊叫起来：“这是你的真实年龄？” “那还能有假吗？伙计！”他又学起了小品演员冯积安的口气。 “哦？你也是啊！” “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 两人兴奋的像是在说双簧。 “啊！巧了，太巧了啊。”红霞也拍着手喊道。 负责登记的女服务员也好奇的拿过两个人的身份证看了又看说：“这可真是啊，怎么这么巧呢，赶上电视剧里编的了。” 自助者，天助之。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巧合，让花子抓到了一线生机，拉近了和杨厂长的关系，也真的就在解决掺假的问题上起到了柳暗花明的关键作用。 两天后的杨厂长办公室。 “杨厂长，这件事我没想到处理得这样圆满，多亏你从中磋合，你看这样行不，我打算今天晚上再宴请一次各位领导，名义上是谢你们领导班子对我们的支持，实际是谢你，还有哪些人参加你来定。”花子满怀感激的说。 “曲经理，我看还是免了吧，我不是为你省钱，而是看有没有这个必要。我们在过去的电话联络中互相都有很深刻的印象，特别是我们年龄上的巧合又巧遇，实在是一种缘份。但是，同年同月同日来到这个世界上绝不就是咱们两个人，得说有千千万万个人，可是千万人之中只有我们相遇了，也是一种幸运。我很珍惜，所以我在处理掺假的问题上以至于在继续合作上合情合理的为你们争取过，这也是事实。可是，我知道我的身份，我作为我们徐厂长的助手，说句实在话吧，应该是吃谁像着谁，总不能吃着王莽的饭为刘秀干活，是吧。在你们的问题上我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热心，说不定在徐厂长和有些人心里已经感觉到了。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任何行为，都是一种交易，交易的双方无不以获利为基础，这既是市场经济的法则，也是我们合作的基本筹码，舍此，合作是不会长久的。商场如战场，商场无父子，何况我们是初次见面，萍水相逢，我终不能胳臂肘往外拐，那样我也不好做人，也未见对你们就有好处。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说，我没有做对不起你们任何一方的事，说的做的对双方都有利。做买卖的都追求利润的最大化，如果我们都能恪守自己的承诺，我相信我们会合作的很好。否则，你们离了我们也能活，我们离了你们也能过。所以我说，不要再表示了，来日方长，以后还有机会，或者通过别的方式再沟通也许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杨厂长，你别说了，我理解你，说感激的话不值钱，也显得虚伪。那好，既然话说到这儿份上了，我听你的，我们的问题我回去严加处理。” “那是你的事，但是作为朋友，合作伙伴，我也不得不提醒你，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发生了。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先贤流传下来的千古名言告诫我们的是决策的基础，市场经济自有它的规则，工作中的冲劲固然是宝贵的，但只有冲劲没有制度很可能就变成鲁莽，等回头再来处理这样的鲁莽又极有可能变成你前进中的阻力。最近来找我们徐厂长要求合作的伙伴很多，他也在权衡，这也没什么不对，当然他很尊重我的意见。这次你真的很幸运，是你的真诚，你的热情，甚至你的性格感动了徐厂长，也成就了你。但是，真正涉及到企业的利益，一切都无从说起，可不是请客吃饭就能解决问题的。他私下和我谈过，有中断与你们合作的想法，因为你们的玉米由于日照时间短，加之品种也不行，多属粉质。山东、河北、河南地区的玉米日照时间长，属于胶质，有韧性，色泽鲜亮，给人的感观好。我听说玉米又有了新品种，通过基因控制，玉米出现了好多颜色，有的玉米白的如雪，有的玉米黑的如墨，有的红彤彤，有的金灿灿。以后这街上卖的爆米花也将是五颜六色的，将什么颜色的玉米粒直接放入锅内，就可以出现什么颜色的爆米花。你们还真该研究研究品种的改良问题，据说世界首富，美国微软公司总裁盖茨曾遇到过很多麻烦，但他的生意依然红红火火，体现了巨大的抗风险能力，靠什么？靠的就是在创业路上选准了属于自己的市场。盖茨在读中学时就已经对计算机入了迷，他跟他的朋友，同样是计算机迷的保罗•艾伦经常讨论这种机器的前景，逐渐的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有一天让计算机像电视机那样走进千家万户。到那时，这些计算机将需要各种各样的软件来运行，这些软件将由他们公司来设计。当艾伦•保罗看到市场推出了一种新的处理器，立刻去找盖茨，向他讲述了微处理器发展的美妙前景，并且引用了莎士比亚的【尤利斯•凯撒】剧中的一句诗来说服盖茨：‘男人的事业如同大海里的潮流，只有自始至终在潮头的人，才会创造财富，走向成功’。男人是这样，女人何尝不是如此呢，那次多亏你说了心里话，感动了徐厂长。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诚心换诚心，黄土变成金。让人理解你，才能接受你，一句话可以让人喜欢你，一句话也可能让人烦恶你。其实，你今天不说我也向徐厂长表达你的心意了，徐厂长马上告诉我说，已经表示过了还请什么呀？一个农村妇女做点事哪那么容易的啊。徐厂长这人还真不错，我看不请也好，见好就收吧，防止话多有失，节外生枝，反美不美。” “呵呵，这回我算知道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谢谢你，就听你的了，那我还有个请求，请你代我向徐厂长转达我的意思，在你们方便的时候去我那里考察指导，度假避暑，时间、人员由你来决定，好吗？” “你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商场有句老话：合适买，合适卖，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只是一个方面，我不会忘记朋友对我的帮助，即使有一天你不做这个厂长了，依然是我的朋友，说话依然好使。” “也行，我替你转达。” “公事已经公办，现在我们来谈点私事吧。” “私事？还有私事？哦，我明白了，头一次来北京，是不是要溜达溜达啊，这没问题，我开车兼当导游。” “倒有这个想法，我再怎么没钱，也不能让我这个红霞妹子白来一趟首都哇，回去人家问红霞都去哪了？她说哪也没去那我可受不了，可我现在是要和你论论谁大谁小的问题。” “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吗？” “那还有出生的时辰呢。” “哦，那我可不知道，我也不能蒙你说我是子时的。” “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不能蒙你说我就是子时的。” “这样吧，按着我们中国的传统，我叫你一声大哥吧，行吗？” “呵呵！那太好了，我们家哥三个还就缺个妹妹呢。” “那就这样说定了，以后我们就兄妹相称，你和嫂子什么时间方便带着孩子去我那里，吃、住、玩、行的费用我全包了。” “你们那里有什么呀？” “有什么？我们那好地方多着呢，杨厂长，是不是北京人都那么自我感觉良好啊？”红霞接过话茬厥着嘴嚷开了。 “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死丫头，是不是杨哥这几天把你惯坏啦。” “嘻嘻，北京烤鸭什么味呢？”红霞俏皮的歪着头自言自语。 “光顾说话啦，我都把徐厂长的安排给忘了，明天早晨我们去喝豆汁……” “喝豆汁？！”红霞没等杨厂长把话说完显得有些吃惊似的叫起来：“喝豆汁？豆汁不就是豆浆子吗！那有什么好喝的啊！” “嘿，小丫头，你可别看轻了这豆汁，这可不是你家乡的豆浆子，这是北京的独特风味，早在辽宋时代就开喝啦。现在北京专营豆汁买卖的越来越多，比如瓷器口东的锦馨啊，虎坊桥南的新华啊，西花市大街的群芳啊，还有护国寺的小吃店。” “什么北京独特风味啊？汤汤水水的有什么好喝的，我想去吃北京烤鸭。” “明天晚上我们就去全聚德吃挂炉烤鸭，来一趟北京不尝尝烤鸭的味道这也不够朋友意思啊。”杨厂长冲着花子说。 “什么叫挂炉烤鸭啊？” “北京烤鸭制作方法主要分挂炉和焖炉两种，焖炉烤鸭通俗地说就是烤鸭子不用明火，以便宜坊为代表；挂炉烤鸭就当属全聚德了，挂炉烤鸭可以说是目前最流行的烤法。不过呢，要是追根溯源的话，焖炉烤鸭发明的年代要比出现挂炉烤鸭的明代早一些。” “甭管焖炉还是挂炉，吃到了我回去就有说的了。” “一定吃一定吃。”杨厂长笑着对红霞说。 “越来越没正经的啦。”花子瞪了红霞一眼。 “好啦，我出去透透气，就不当电灯泡陪你们在这坐喽。” “死妮子，哪来这么多事啊？别走远啦。” “我就在门口花坛那坐。” “嗯。”花子目送着红霞笑了笑对杨厂长说：“我这个妹子怎么样？” “一对姊妹花。” “我是真心邀请你和嫂子去的。” “我知道。” “离我们那不远就是东湖旅游区，听说新建个具有草原风格的望湖楼大酒店，登高望湖，把酒临风。” “那我们还可以长歌一曲喽！” “可以啊。” “唱什么呢？” “随你。” “那就唱《敖包相会》、《草原升起不落的太阳》。” “还有《草原夜色美》、《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好！太好了！现在我就想去了。” “还有更好的呢。” “不能总是唱啊，还要吃呢。我请你吃烤全羊。” “那怎么能吃得了啊？” “吃不了兜着走嘛。” “哈哈！哈哈哈！”杨厂长大笑起来。 “蒙语称烤全羊为昭木、好尼、西日哪，这是蒙族宴席上最讲究的一道名菜。不但色、香、味、形俱佳，还有浓烈的民族风味和地方风味，是蒙古民族的餐中之尊，隆重场合必不可少的。还要请你吃杀猪菜，本乡本土的农家猪，还有龙江第一菜。” “龙江第一菜？” “嗯。” “哦？那是什么菜啊？” “猪肉炖粉条子，外加黄瓜大拉皮，一热一凉，保你吃了这口想那口。” “嘿！好嘞，我一定建议徐厂长去走一趟。” 当花子高高兴兴的走出了杨厂长的办公室并与之握手话别，又招呼红霞回住处，红霞就一直在笑，花子也看在眼里笑在心头。说实在的，也没法不笑啊，几天来压在她身上的大包袱卸掉了，就像趟过了死亡之海，就像登上了珠穆朗玛峰，一股胜利者的喜悦在她们身上互相传导着。 余下两天，她们在杨厂长的帮助下，游览了天安门、故宫、颐和园、北海、天坛、动物园、王府井、香山，最后来到景山公园。花子在崇祯皇帝自缢处默思良久，她想到了农民起义军领袖李自成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却是昙花一现，这是多么惨痛的教训啊。又想到了毛主席也是个农民出身，枪林弹雨中带领一群农民兄弟后来又吸引了工人知识分子等历经坎坷闯关夺寨，终于建立了人民共和国。1949年3月23日率领中共中央领导机关从西柏坡迁往北京的路上说：“今天是进京赶考的日子，不睡觉也高兴啊。今天进京，赶考嘛，进京赶考精神不好怎么行啊？我们都希望考个好成绩。”花子仿佛受到了鼓舞，我也要考好。心中的名胜走马观花了一遍后，她们便和杨厂长握手话别，满怀着轻松的心情踏上了去北京昌平回收欠款的大巴，让她们又一个没有想到的是此去吃尽了苦头，欠钱的成了大爷，要帐的成了孙子。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