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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躺在炕上的老郭回想着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脑袋就像身下的炕热乎乎的，耳边清晰的传来赵永江和唐安平那各不相让的酣声。他在心里烦躁的嘀咕：“妈妈的，睡觉也这么不老实。”其实，赵永江和唐安平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他平时睡得早睡得快不知道罢了，别人尽受他的折磨了。赵永江和唐安平常常是早上醒了也不愿意起来，当老郭吼他们俩时，他们俩也憋不住的埋怨嘟囔：“白天听你嘴漏风，晚上听你呼噜声，这不活活折磨人么，你是睡足了。”听这话的时候老郭还不觉得在炕上翻“烧饼”有多么的苦恼，振振有词的说：“妈妈的，我老伴怎么能睡着啊，还是他妈的和我没有感情，哈哈。”现在他清楚了，这样的折磨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啊。刘江山总是没有什么动静，想必是睡着了，可是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很少有这样失眠的时候，他就想起了赵永江和唐安平曾经的嘟囔，在这夏日的午夜竟然不为人知的偷偷的咧开嘴乐了。可以想象，这幅尊荣，这个时刻，要是碰到个什么人，不把人家吓死那才叫命大呢。 在家休了一个星期的老郭准备回乡下去了，都说久别胜新婚，这话还真是经验之谈，每次回去他都是让老伴惊喜得桌上桌下的伺候着，衣服洗了又洗搓了又搓，直到看不见一点白沫沫，凉干了叠好板正的在那摆着，那热情劲让他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又昂首挺胸的摆出了大丈夫的模样。不过，这两天他觉得好像有点不大对劲，虽然还是背着手从屋里走到院子，从院子走到屋里，明显的感到底气不是那么硬了，自言自语的说：“到底还是老了，妈妈的，得走了，再不走就他妈的掉链子了。”他煞有其事的和老伴说：“我准备明天回乡下了，我现在去单位，向领导汇报一下工作，顺便告诉小赵一声。”老伴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和刚刚回来的时候判若两人，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打了个哈嗤就奔单位去了。他想啊，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当领导的就是喜欢勤请示勤汇报的下属。当然，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下乡，不就是因为自己文化不高，没有什么水平吗？要想在仕途上混出个人模狗样来，没点文字功夫，缺乏表达能力组织能力，那就真成了一块砖，哪里用哪里搬。这说的可不是挽狂澜于既倒的砖，其实就是一块补丁，凑和充数吧。然而，世间的事就这么怪，正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因为经常下乡的缘故，他就有了在领导跟前转悠的机会，自然懂得事半功倍、事倍功半的道理。他在家休了一个星期，难免不走漏风声，一旦让领导知道自己回来了也不打个照面，那可不得了啊。他要去探探虚实，也要去把这段辛苦的支农工作摆上一摆。再说了，几个小青年也不容易，总不能让人家跟着自己白干不是，有肉不能埋在碗里，该表扬的一定要及时。否则的话，时过境迁，雨过送伞，甚至干脆就不送伞，那是很挫伤一个年轻人的积极性的。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赖一个样，时间久了就都一样了，这是他多年来一直感到委屈和痛苦的事情。这种委屈和痛苦的事情不能如法炮制到这几个年轻人身上，从这点看，老郭的为人还算善良。 当他拉开单位的门，正好看见王科长从他的办公室出来，王科长一看是老郭来了就热情的打招呼，和老郭握着手又返回他的办公室：“回来了，辛苦辛苦，快坐快坐，来喝点水吧。”然后把桌上的台扇往老郭的跟前推了推接着说：“这回回来就多住几天，有什么要求直管说。” 老郭真的像班师回朝的样子了，心想不下乡哪有这样的待遇，科长对自己这样客气，科员也跟着客气，甭管出于何种目的，反正都把自己像贵宾一样对待，这样一想心里平衡多了。 “呵呵。”老郭笑着一边感受着领导的抚慰一边观言察色，觉得一把手并没有知道自己是从家里来的蛛丝马迹，就笑了笑没有多做表白。但是他知道在领导表扬你的时候，你还不能心安理得的没什么表示，总要有受宠若惊的样子，领导表扬你的时候不一定都是对你的肯定，有时候就是在考验你对他的忠诚度。 “我打算明天就回去。” “忙啥呀！别着忙，好好陪陪嫂夫人乐呵乐呵，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守不住了找我理论理论我可受不了，哈哈。” “这啥科长啊，我们可是老夫老妻了，哪像你那么没出息，呵呵。”老郭知道什么时间说什么话，也知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妙处，正话反说。比如他说的这句话名义上是有埋汰科长的意思，但是这句插科打诨的话无形中拉近了与领导的关系，特别是有其他人在场时更加有讲究，其含义却是让人觉得他和一把手不外。不外到什么程度，你就费心猜去吧，这里的学问可不少，效果绝不亚于顺情说好话溜须拍马屁的奉承。而作为领导也喜欢这样的话，说明当领导的没有高高在上摆架子，在群众中有很好的威望。再说了，下乡毕竟是抛家舍业的辛苦差事，谁愿意总往乡下跑啊，安抚安抚也是应该的。 “你来的正好，科里正在开会呢，我还要好好说说你们的事。” “我们的事？”正处在美滋滋、乐呵呵温柔乡里的老郭听到这句话不免心头一懔，忙说：“我就是向你汇报工作来的。”老郭的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的，称得上是妙不可言啊，你想想，如果科长知道他已经回来一个星期了，那他现在就是向科长辞行来了，并请示下步工作的做法。如果科长不知道自己回来，那他就是从乡下刚刚回来，没有回家就来科里向领导汇报工作的。可谓：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进退自如，左右逢圆。多年来的官场生涯，工作水平没有上去多少，听言察色见风使舵的本领已练到炉火纯青的高度。 “不用汇报了，我都知道了。” “知道了？”这时候的老郭可有点像“丈二和尚”了，一向自认金身不败，现在觉得俩腿从骨头眼往外都发软了。他不知道科长所说的知道了究竟知道了什么，莫非科长早就知道自己回来了，就是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就看自己说不说，想到这老郭惊出一身冷汗。当领导的最恨那些口是心非、心口不一、撒谎撂屁、弄虚作假的下属了，要是那样可就糟了，老郭的额头微微见汗了。 “你怎么了？”王科长见老郭情绪有点变化，满是关心的说：“是不是累了啊？” “啊，啊，没有，没有。” “那你看看这个。”王科长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红头文件递给老郭，他一看是市政府办公室的简报，他对这个简报是太熟悉不过了，无非就是表扬批评这类的内容，老郭的心也开始虚起来。他想自己回来都这么多天了，能有什么好事啊，就是他在那也没有什么值得表扬的地方啊。既然科长把这个简报递给自己看，那就是说里面的内容一定和自己有关，自认为没有值得表扬的地方，那一定就是批评了。 “科长，你都知道了，我还看它干什么。”老郭悲哀得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 “看看嘛，仔细看看，自己做的好事啊。” 老郭一听这话，就像三九天吃冰棍，里外凉透了。心想这回是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你都知道了还让我看，这不是变相指责软刀子割肉吗？当领导的水平就是高，看你还敢不敢阳奉阴违，看你还敢不敢弄虚作假，看你还敢不敢口是心非。指责了你还不让你埋怨，让你看是让你知道这是上面搞的，不是他科长搞的，这就是领导的艺术啊，老郭自叹弗如。无精打采的老郭全没了来时的精气神，落水狗似的漫不经心的翻到第2页，突然眼前一亮，通栏大红标题，赫然醒目：【民劳科支农工作组“三抓”“三包”行动快，抓的实，效果显著。】老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再看，没错，再看，还是没错啊。这下老郭可是糊涂了，什么抓啊包的，还行动快抓的实，我怎么不知道啊，这哪和哪谁跟谁啊。但是，老郭就是老郭啊，何为大丈夫？苏东坡早就给了答案：“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一个外国佬不说过嘛，“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胸怀。”我就是海洋，我就是天空，不然在乡下这么多年我早就憋屈死了，妈妈的。所有看到听到的这些都在老郭的心里表现着，尽管他正经历着一波三折、大起大落的煎熬，经历着由毫无准备的惊怵到意外收获的惊喜，而他一直尽量克制着自己，保持着淡然如水的样子。人们常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枪子打不着。多年来的经历，使他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不到山穷水尽他是不会豆腐的。他认真地快速地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在几个部位加点细，“呵呵”一笑了之，面目坦然，好像这上面说的就是他做的一样，“应该的么，有什么可张扬的。”老郭轻描淡写的说着。而心里却在想，妈妈的，幸亏没让我汇报，要是汇报还不得“裤兜子放屁，造两岔去了啊”，我就是憋他个几天几宿不睡觉也想不出这些个招数啊。 “我说科长啊，我老郭什么时间有过贪天之功啊？” “怎么了？”王科长的脸色有些冷了下来，老郭看得清，心中掠过一丝冷笑，咱们玩玩?论这个，嘿嘿，你还得练练，哼。 “这其实我们就是受了你的点化呀，没有你我们哪有这两下子。” 老郭这个我们用的极好，可谓价值千金。说我们而不说我，我就在其中，因为我是组长啊，现在有了成绩不是首当其冲吗？说我而不说我们，明摆着是居功自得当仁不让，这会引起相关人的不满。不要说这功劳和他老郭不沾边，就是你一手操作也不可以吃独食，这些利害关系他是心知肚明的。说我们不但让他在领导面前有了谦虚的评价，而在我们的后面加了个你字，把科长突出出来，更是收到锦上添花的效果，我们不是常常说饮水思源吗？想发面不搁点面起子还行？ “嗯，还是你们干的好，更是你带的好。”王科长的脸色又热乎了。 “呵呵。”老郭闻听，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知道，谦虚也要有个边，一味谦虚起来就招人烦啦。这里的奥妙深着呢，他恨自己的文字功夫太差，这么多年来只是把自己的名字练的成了型，否则把自己的经历写一写，绝对是一本畅销的官场现形记。 见好就收吧，时间长了，难免话多有失，老郭和王科长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出了单位。临走时特意为专门为刘江山装了一兜子报纸，顺便把那份简报也装进去兜子里，他心里改变了主意，原打算明天走改成今天下午就走。给他脸上增光添彩的事他自然想到一定是刘江山做的，替自己圆了场，他很高兴也很感激。想想刚才的经历，妈妈的，还行，臭小子，我得慰劳慰劳你。他特意去了百花园菜市场，专挑好吃的买，功高不过救驾么。因此就有了今天晚上的会餐，当老郭他们兴高采烈的吃着喝着说着话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花子已经来到了外屋，极有可能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她来干什么呢？老郭迷迷糊糊的好像在说着梦话。 【二七】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常有这样的现象，当总是害怕某种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发生时，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疑神疑鬼的觉得是大祸临头。 “怎么了？”花子呼的把门推开颤颤的问柱子。 “我们快走吧，掉雨点了。” “就这个啊？我的妈呀，你一定是诚心诚意的要把我吓死才算完吧。”花子长吁了一口气，轻轻地拍打着喘息不定的胸脯。 “这大晴的天，哪来的雨啊？”任杰看着耀眼的阳光发出不解的疑问。 “妹子，我可是得走了，这个尿素要是不拉回去，我非得让这个后生给我吓出精神病来，刚才已经出了一把子事了，害得我语无伦次，满嘴跑火车。” “是吗？怎么回事啊！” “哎呀，别提了，下次来的时候再和你细说吧，现在我无论如何是得走了。” “那也行，别耽误正事，你把这个纸条拿好，不要去商店了，直接去公司拉货。这是领导的批条，这尿素是特批的，这样的价格，这样的数量我还没有听说过。这次我们领导可是慈悲为怀啦，我跟你们去提货不方便，就不陪你了。”任杰边说边递给花子一个纸条。 “我明白，真的谢谢了，这就够麻烦你的了，星期天也没有让你休息好。” “快别这么说，什么时间再来提前告诉我啊，让我好有个准备，我们也出去潇洒一把。哎，你会不会唱歌啊？” “唱歌不行，打小就五音不全，跑调是特长，哼两句二人转还凑和。” “那我们就去转转，怕啥呀，练歌房练歌房，不就是练吗？要是我们唱得好就轮不上什么英什么兰的风光啦，你说是不是。” “那是啊，妹子说话好使，我记住了，有机会我们去练练，咱们一言为定。” 两个快言快语的女人在难舍难分中分手了。由于路线不熟，七拐八拐的还是耽误了时间，等到了地方人家公司的大门已经关上午休了。他们默默的望着毫无知觉的大铁门发了一会呆，花子去了附近一个小吃部，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嗯，包子，是不是饿了？对付一口吧。” “这咋是对付啊，这不挺好的吗？这也是对付，我愿意永远这样对付。”柱子笑着拿出自带的白开水，和花子坐在门口的树荫下吃起来。 “你还挺知足的呢。” “那当然了。”柱子有滋有味的吃着，一个包子咬上一口就是个月牙，两口就是个火叉，三口就没了光影。 “你也吃啊。”柱子把包子往花子跟前推了推。 “我吃饱了。”花子抹了一下嘴，靠在树干上眼巴巴的望着大铁门出神。 柱子瞅了瞅花子欲言又止，轻轻的叹了口气，“怎么了？”花子扭过脸关切的问。 “不怎么，你去躺一会吧。” “躺？上哪躺啊？” “跟我来吧，包你满意，还是卧铺呢，哈哈。”说着话柱子在车厢下的工具箱里掏出个编织袋子，然后又跳到车厢里，忙活了一会就喊：“花子，上来吧。” 花子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走过去一看惊奇的说：“哪来的褥子啊？” 柱子得意的笑着说：“有福不用忙，没福跑断肠。” “嘿，我说柱子，我就这点福啊？不过呢也行，有总比没有强，你呢？你干什么呀？” “我啊，给你站岗放哨，观敌瞭阵。” 花子望了望柱子心里有些感动，想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就上车躺下了。 由于是星期天的关系，人家上班比平时还晚了点，等他们把尿素装好出了公司大铁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4点多钟了。他们看着一袋袋的尿素，就像看见了丰收的果实，看见了乡亲们的笑脸，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喜悦。柱子驾驶着拖拉机小心翼翼的在市区北横街穿行，这条街虽然没有交警红绿灯，但是街道很窄，人车共行，不敢快开。到了郊外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开始花子没有注意到车速，等到了草甸子上才觉得这车速和走路似的。 “我说柱子，都到这了怎么还这么慢啊？” “十快九出事，我要保证你的安全。”柱子振振有词的说。 “这大草甸子上空无一人，能出什么事啊？” “那可不一定，你看那羊啊牛的说不定什么时间就发了疯，开车的就怕发生突然情况，这突然情况一发生，难免手忙脚乱，一手忙脚乱就容易出事，嘿嘿。”柱子看着半信半疑四处张望的花子，显出一丝诡秘的微笑，摇头晃脑的哼起了那段脍炙人口的黄梅戏。 花子看着心花怒放的柱子说：“我看那，只要你不发疯，就会车行千里路，人马保平安的。”花子无意间的一句玩笑话，让柱子一愣，显出有些尴尬的样子，莫不是让这个花子瞧出来了？这当然是柱子在疑神疑鬼，天性率真胸无城府的花子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花子，你还是去躺一会吧。” “还能往哪躺啊？” “哈哈，又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了吧，我在装车的时候就为你精心设计好了一个安乐窝。”柱子把车停下，“来吧，褥子已经铺好了，到这就安全了，你就放心的睡吧。” 花子被柱子扶着攀上车一看，果然有块凹进去的空地，还真是个好地方，柔软，背风，稳当，安全。她暗暗的佩服起来，原来不起眼的柱子还这样细心，自觉有股暖流涌起，她开始为自己打了柱子一巴掌而感到不好意思起来。花子心满意足的躺了进去，望着天空几朵棉花般的云团思绪万千，晃晃悠悠之中微闭上双眼。她是感到有些累了，她想着就这么永远的躺着也挺好，不经意间还有人关心着、呵护着。做女人还是很不错的，一种幸福的感觉慢慢滋生起来。一会，她好像躺在了父亲那温暖寛厚的脊梁上，啊，是那年她感冒发烧的厉害，父亲背着她往公社卫生院跑。一会，她又来到一处高岗上，咦!这不是和小木匠看二人转回来路过的那个高岗吗？而今她和小木匠已经天人永隔。故地依旧，物是人非，芳草萋萋，月色溶溶，触景伤情，悲从中来。忽然，她隐约发现前面好像有个人影，怎么那么像她的小木匠呢？她紧走几步，是他，真的是他。她一阵狂喜，原来朝思暮想的小木匠你在这里啊，原来太平间里躺的不是你啊。我说么你怎么会扔下我们娘俩就走了呢，她喊着叫着扑过去。可是她怎么也到不了小木匠的身边，她不知道为什么小木匠就像听不到她的呼喊似的，没有任何反应。照样在前面走他的，她就用力的追啊追啊，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竟掉进了波涛翻滚的引嫩河。她心里非常清醒，这下完了，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绝不会有人路过这里的。她心里一阵难过，再也见不到她心爱的小木匠了，再也见不到我的宝宝了啊。拼命挣扎的花子用尽全身力气还在声嘶力竭张牙舞爪呢，却被几下猛烈的颠簸震醒了，顿觉有股浓浓的潮气笼罩着，还不时有星星散散的水点子打在脸上。开始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不是在懒懒的享受着这不曾想到的奢侈，而是深深的沉浸在刚才的梦境中不能自拔。谁知这星星散散的水点子还是不停的打过来，这才觉得坏了。她猛的坐起来一看，立刻被眼前突变的天气惊呆了。 【二八】 草原的天气娃娃的脸，那是说变就变。可是这样的阵势花子长这么大了也没有见过，刚才还风和日丽呢，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只见漆黑的云头一字排开，刀切一般的横贯天际，齐刷刷的顶着风朝他们这边压过来。云头的后面紧跟着张牙舞爪的黑云、灰云、白云，分着几层，左右旋转，上下翻腾，就像有无数条恶龙绞在一起撕咬混战着。 “柱子，这都要下雨了你怎么还不喊我啊!” “我看你睡的挺香的就没舍得叫你，我想快一点开也就到家了。” “胡闹，快到前面的高岗处停下，不然就来不及了。”花子焦急的四下看了看大声命令着，柱子把拖拉机开到岗上停下，花子几乎和他同时跳下来。 “苫布呢？” “在这里。”飞身上车的柱子用力拽着苫布，借着风势一抖，“哗啦”一声就罩住了车体，刚要得意的柱子，没想到一个回旋风刮过来，苫布如同一面飘起来的旌幡，啪的一声几乎把他打下车去。他紧紧的扣住车厢的护栏喊：“花子!快把那头拉住，别让它飘起来呀。”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闪电如同金蛇从云缝中坠下来引爆了弹药库似的，“嘎叭咔嚓”的炸雷在头顶响起，紧接着暴雨就像驾着风车似的飞流直下，如万箭齐发，疾射而来。 “柱子！柱子啊!你那怎么样了啊？”毕竟是女人，毕竟车上装的是最怕水浸的尿素，花子有些慌张了。 “马上就好。” “你快点，我拽不住啦。” “千万不要松手啊，我马上就过去。” “柱子，柱子，你快点来，快点，啊……” 一阵猛烈的暴风骤雨掩没了花子撕心裂肺的呼喊，柱子心头一懔，不知道花子这边出了什么事情，急忙跑过来。只瞧见花子的两条腿，上半身整个被苫布裹在里面，柱子赶紧上去转动苫布，才把花子拉出来。 “我的妈呀，幸亏这苫布把我裹住了，要不这苫布就大翻盖了。” “呵呵。” “你傻笑啥呀？” “看你这样，你说我怎么就忽然想起了董存瑞、黄继光啊，哈哈。” “还有心思开玩笑呢，怎么不早苫那，你看看这有多悬啊。” 柱子抹着头上的雨水，有些委屈的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好啊，你还有理啦。”花子边说边冲上来捶柱子，柱子憨憨的纵容着花子，一时冲动，就紧紧的握住了那双鼓锤似的小手。 “放开，放开啊。” “避避雨吧。”柱子怜爱的说。 “避，上哪避呀？” 柱子“嘿嘿”的笑了，“看来呀女人就是女人，看似又精又灵的，关键时刻还是不行，还得有个男人在身边，骒马就是上不了阵，哈哈。” “你还说，你还说。”花子又挣着要捶柱子，柱子不容分说，一下子把花子抱起来，踩着泥水走到车的外侧，蹲下身子伏在花子的耳边说：“钻进去。” “这，这能行吗？”花子满脸的狐疑。 “那也比在外面浇着强啊。”听柱子这么一说，花子也觉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弓着身子爬了进去。你还别说，这里还真可以啊，自己躺过的褥子竟然神奇的又铺在这里了。花子心里想难怪柱子在这边磨蹭老半天，原来是弄这个了，花子心里涌起丝丝暖意。车底下根本坐不直，只好半坐半趴着，虽然这里能够遮风挡雨，确有一种压抑让人心里慌慌的。 “柱子，柱子，你干什么呢？” 柱子觉察到花子的声音有些不对劲，顾不得再检查车厢了，急忙跑过来问：“怎么了？” 【二九】 “我怎么有种钻入牢笼的感觉啊，你说蹲大狱也能直腰坐着吧。”花子有些落魄的样子说。 “这就不错了啊，不然你早就浇成落汤鸡了，常言说的好，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 “还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呢。” “对呀，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嘿！行啊，有两下子，没看出来啊。”花子有些惊讶的说：“怎么记这么详细啊？” “挑能用上的记啊，刚才被人打了一巴掌，都吓丢了一下子了，哈哈。” “记仇了，什么时间报啊？” “入深山修身养性，出古洞四海扬名，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你来呀，你来呀，看你怎么报的。”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柱子朝前一扑，就把花子给抱住了，软软的身子和女人的气息让大旱之望云霓的柱子着实滋润一回。花子挣扎着喊起来：“无赖，无赖，谁说这个抱了啊。”柱子满足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人啊就是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在这个时候调侃一下也自有一番乐趣。花子瞧见柱子只穿了件黑背心，“你上衣呢？” “给打我的人留着呢，赶快把你那湿衣服换下来吧，我再出去检查一下。”此时的柱子自然生成一股英雄救美的豪情，为自己能够担当起护花使者而高大起来。 花子深情的望着慢慢退出去的柱子，心中响起了同外面一样的风声和雨声，她也觉得身上箍的难受，就赶紧把贴在身上的短袖上衣脱了下来，换上了柱子的衣服，虽然有些肥大，确实温暖了许多。 “柱子，你怎么还不进来啊？” “有个角你没有系好，都让风给吹开了。” “啊？浇湿没有啊！” “有两袋恐怕是浇湿了。” “那可糟了。”花子闻听把柱子的衣服脱下来又穿上自己的湿衣服钻了出来，瓢泼似的雨水兜头袭来，她激泠泠打了个冷战。此时又是一阵雷声滚过来，狂风卷着暴雨肆无忌惮的在无遮无拦的茫茫草原上逞着淫威，车上的苫布被刮得啪啪啦啦的直响，大有被雨打风吹去样子。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你不说要找我报仇吗？时候到了。” “我的妈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个国际玩笑啊，回去，快回去。” “那我来帮你。” “可我一个人骨碌吧，反正我这身衣服已经湿透了。” “不，我帮你。”花子抹了把脸很坚决的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柱子看着花子的模样，雨水顺着她的头发、额头、脸上就像房檐上淌下的水一样刷刷的流进脖子里。歉疚、激动、无奈、理解，百感交集，油然而升。一时动容，慢慢的抬起双手，深沉的捧起花子的脸，无限悲壮的说：“女人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你呀。那好吧，你把这个绳子拉住，我上车把苫布往这么拽拽。” “你小心别掉下来。” “我，我没事，血海深仇还没报呢，哈哈。” “呵呵，好啊，那我就等着啦。” “会等到那一天的。”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知道是谁总结的，堪称精典。在这样的环境下，两人没有丝毫的为难情绪，反倒觉得十分有趣，还无形中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等他们把苫布固定好了以后，他们全身真的成了落汤鸡了。 “你赶快进去，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拧拧。”花子立在那里不动也不吱声，柱子忽然像是明白了：“哈哈，原来是报仇的时刻到了。”并无此意的花子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让柱子自我感觉良好，错点了鸳鸯谱，闻听转身就跑，柱子在后面紧紧跟随。不知道怎么的了，这下花子来了灵巧劲，非常麻利的钻进了临时围起的那个小窝。柱子触景生情，遂想起了老杜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在风雨中高声朗诵起来：“……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你就在外面酸吧，嘿嘿。” “那你把湿衣服扔出来啊。” 柱子在外面等着，等了一会还不见湿衣服扔出来，“把湿衣服扔出来呀。”柱子连着喊了几声才见湿衣服扔出来，柱子猫着腰把俩人的湿衣服用力的拧，拧完后在车底板处找了个钩挂好，匍匐着身子就往里钻，这时候，只听见花子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