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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屯的花子【长篇小说出版】(5)

散文
时间:2012-12-15 19:16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汉是江山点击:
        

  
  
  【二十】
  
  我们中国人受传统儒家文化的影响,行为做事总是很含蓄,想要表达个什么想法,总是柳暗花明,曲径通幽,而刘江山偏偏就是个另类。这人啊就是性格使然,他觉得那样太麻烦,大路朝天,光明磊落,就连劝人也是这样独辟蹊径。
  “花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做为女儿,你对父母还没有尽到孝心,做为母亲,你对儿子还没有尽到责任。不要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多去想想别人的感受。我只是希望你快点振作起来,如果你觉得不是心思,那我收回刚才说的话,并向你道歉,不过呢,你应该明白,‘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著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秋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足兵法修列,不违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这都是说的古人在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的作为,他们并没有因厄运突降而一蹶不振,反倒在灾难面前挺直了腰杆。”
  “田婶,刘大哥,我这哭不是埋怨是感激,不是痛苦是痛快,我哭得敞亮,哭得清醒。”花子一边擦去泪水一边站起来向刘江山深施一礼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啊!”
  刘江山这段引经据典慷慨陈词也确实是太精彩了,按通长惯例,在劝说一个悲伤的人是需要安抚的,一般的来说是按着悲伤者的思路走,这样虽然合情合理,结果势必共同陷入悲悲切切的泥潭不能自拔。刘江山大胆出奇,逆向思维,反其道而行之,收效甚佳。
  “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共同商量商量,或许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人生无常,谁也不能保证我们今天睡下明天一准就能起来,人生苦短,也就那么几十年,只要这口气还在,就好好的活着吧。搏它一把,活出个样子来,走出你自己的道路。”坦然微笑的刘江山一边说一边往出走,田婶和花子相拥着送他们说着感激的话,返转身回屋,田婶拉花子在炕上坐。
  “我说花子啊,人家工作组的同志说得可是在理呀,不拖泥带水的,我听得都傻了又怕了,你可别怨恨人家。”
  “我哪能怨恨人家呢,人家是为我好,搁一般人谁扯这个,还是人家有文化,没有商量你,没有哄着你,也没有顺着你,却让你听得心服口服。”
  “花子啊,咱娘俩命苦啊,你现在的痛苦我明白,虽然我说不出来,但是能感觉得到。柱子他爹死得早,塌了天似的,没了主心骨,这么多年来我们孤儿寡母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有时候想想有什么意思呢?也想死了算了,省的活受罪。可真要去死的时候真的又死不起啊,我挣扎着把柱子养大,也算为他们老田家后继有人。可自己的难处谁又能知道呢,再说了知道了又能怎样呢?看见人家一家人进进出出的,有说有笑的,真是羡慕。这人啊,就是到了没有的时候才觉得有时的珍贵。我掉的眼泪比你多,是看哪哪黑,摸哪哪凉,睡着的时候常常是哭醒的,枕头湿了一大片。盼啊盼啊,就觉得这夜怎么这么长啊,好容易盼到亮天了,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又盼啊,盼着天快点黑。就这么亮了盼黑,黑了盼亮的,熬着日子,总算把他们老田家的独苗养大了。”
  “田婶,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得谢谢你,这么长时间没少麻烦你。”
  “快别说这些外道话,你爹妈在这的时候我们两家就处得好,你爹妈离的远,你不和我的亲姑娘一样啊。”
  “我准备把孩子送到我妈那去,我琢磨着干点什么。”
  “怎么都行,不想送呢我就帮你带着,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花子和田婶在屋里说着话,刘江山和唐安平在回去的路上也边走边说着:“江山,刚才说的是不是有些重了啊。”
  “那你怎么不说,现在又来挑毛病,我倒没想重不重,我现在想的是怎么能实实在在的帮帮她。”刘江山想想接着说:“安平,嫂子不是在生产资料公司上班吗?你回去一趟,看能不能帮咱们弄点平价化肥,这样我们就是做了实事,我们说话人家才愿意听。”
  “别打我的主意啊,你惹的事你去平。”
  “嘿!我说唐安平,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怎么是我惹的事啊,那不是你把我推出来的吗?过后你袖手旁观不说,还说幸灾乐祸的话。你说我惹事,我惹什么事了?”
  “你把人家说的嚎啕大哭,还说没惹事啊。”
  “我这是在劝她啊。”
  “我也多少见过点世面,可就是没有见到有像你这样劝人的人,要是你这样劝我啊,说不定你就成了我的生前好友了呢。”
  “哈哈,有那么严重吗?那你就去死吧,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有那么严重吗?还吗呢,我都有点支持不住了,我真的在心里暗暗的骂自己呢,让你劝什么呀,走了就走了呗,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呀。”
  “你小子别马后炮了,回去弄点尿素来,听说那玩意贼他妈的好使,谁家要是弄到点尿素就像淘到了宝贝一样。”
  “你说说这当领导的哈,也真是的,偏偏让咱们支什么农,不支农哪能遇到这样的事。”
  “我说你小子抽风啊,一阵糊涂一阵明白的。”
  “我就纳了闷了,你说让农口的人下来还算对路,你说让咱们下来顶个屁用,什么都不懂,还要在人家前面指手画脚的充内行。我常听大队徐书记说那句话,说做买卖的要稳,种地的要狠,我就不知道这稳这狠怎么掌握。人家是以种地为生,就不知道好好种吗?什么时间种?种什么?怎么种人家不比你知道啊,净来瞎指挥。”
  “别发牢骚啊,小心我真的打你的小报告。”
  “抓耗子的猫不露爪,咬人的狗不出声,我不担心你。”
  “不过呢,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还真是劳民伤财,白吃白喝还享受下乡补助,一个月下来这补助费快赶上一个月的工资了。可是你要真心帮吧,还真能起点作用。”
  “嗯,也是,就是有时候不知道这劲往哪使。”
  “别啰嗦了,到你用武的时候了。事已至此,再说别的也没用。你现在就走吧,赶下午的班车还来得及,这里有我顶着,领导来检查给你们美言几句,我就说你们都下队了,大不了我再编一次。可有一点啊,弄不来尿素你别来,弄来尿素你不来也行。老郭不是说了吗,咱俩我说了算。”
  “嗬,拿个鸡毛当令箭,拣鸡毛凑掸子,鼻子眼里插大葱,一张纸画个鼻子,你好大个脸。指手划脚的发号施令起来了?跟我牛什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多大的官呢,哼,论年龄我还比你大一岁呢。”
  “你哪来这么多俏皮嗑啊?”
  “还想听吗?”
  “得得得,我知道你的特长,你这是一绝,咱们别闹了别闹了。”
  “谁跟你闹了,你说咱俩谁大。”
  “哎呦喂,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委屈你的啦,跑一趟吧,唐哥。”
  “哦,刘江山也有说软话的时候,这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人到无求品自高,我这不是在求人那吗?”
  “怎么这么热心啊?是不是对那小寡妇想入非非了……啊?你小子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你想哪去了?我打啥歪主意了?你再胡说八道我也不管了。”
  “英雄救美啊,你舍得?”
  “你再胡说八道!”刘江山上来抓唐安平,唐安平一闪躲过说了声:“走了,千万要耐得住寂寞呦,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哈哈,嘿嘿。”
  
  
  【二一】
  
  太阳落山了,草原上的天空飞舞着紫红色的晚霞,就像人们在草甸子上燃放的荒火。大地、树梢、村落在悄悄的转换着颜色,开始是鲜亮的,很快变为草灰,最后由草灰又变为墨黑。半轮月亮姗姗来迟,水银似的月光洒下来,初夏的乡村如同一条远航归来的小船,静静地停靠在月华如练银光似水的港湾。
  大队办公室的套间里灯火通明,郭守真,一个兢兢业业的老同志,在几十年的工作中还没有过以领导的身份对属下讲过话。现在机会来了,虽然听众只有3个年轻人是少了点,但是他是拿了尚方宝剑来的。这为数不多的机会应该怎么发挥,怎么精彩,他是用了一番心思的。他不但要对自己说,还要让这几个年轻人看看,我老郭不是上不了台面的,只是没机会施展。汉高祖不是也是个市井痞子吗?发迹了大风歌唱的谁说不好,谁敢不说好啊。现在他是这里的支农工作组的组长,组长,这意为着什么?这就是封疆大吏啊,这里他说了算,何况在年龄上就是这几个毛头小子的长辈。只见他一本正经的咳了咳,架势有点像说书人拍下的惊堂木。
  “大家静一静,有个事我宣布一下。”
  他正襟危坐的又清了清嗓子,模样真的很庄严,庄严的有些滑稽,好像觉得自己真的是天高皇帝远了,过了一把封疆大吏的瘾。不知道为什么,刘江山心里五味杂陈,有同情,有理解,有怜悯,有叹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学而优则仕,哪个人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啊,少之又少。
  “现在,我受王观之科长的郑重委托,给两位年轻人庆功。这两位年轻人的事迹已经在我系统以至于市直机关广为流传,这两位年轻人是谁呢?”
  说道此处,他又停下了,往日有些昏浊的目光突然亮了起来,就像两束探照灯在大家脸上扫了个来回。千载不遇的机会岂能转瞬即逝,连着几个悬念,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看来他是真的费尽了心思。
  “这两个年轻人,一是刘江山同志,在我回科里汇报工作的情况下,圆满的完成了由韩市长亲自率领检查团前来检查支农工作的任务,不但为我们这个工作组争得了荣誉,还为这个爱民镇政府争得了荣誉,还为这个兴胜大队争得了荣誉,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还为我们民劳科争得了荣誉。”
  说到这,他带头鼓起掌来,可惜的是大家没有随着,这是他预先没有想到的,场面的冷清多少让他觉得有些尴尬,好在大家都在认真听他的讲话便又来了精神。
  “在最近下发的政府办公室的简报上面市领导专门表扬了我们,肯定了我们的做法,要求全市效仿,打响春耕第一炮。二是唐安平同志,急农民之所急,帮农民之所需,不说大话,不说空话,不说悬话,不说假话,把亲媳妇也调动起来了。”
  “怎么还是亲媳妇啊?”赵永江来了精神。
  “就是亲媳妇嘛。”
  “那就是说还有不亲的媳妇喽?”
  “别打叉,认真听。”老郭又清了清嗓子宣布了。
  “发动亲媳妇通过关系给农民种地弄到了急需的尿素,农民高兴了,领导高兴了,我也高兴了。来,我们共同干一杯庆功的酒。”
  郭组长的讲话终于结束了,刘江山和唐安平谦虚了几句,都说成绩的取得是在郭组长的亲自指导下完成的,还要再接再厉。这下老郭更高兴了,办公室里热闹起来,只见他抹了抹嘴巴,满面红光的又笑着说:“成绩归成绩,那属于过去,还得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下面借此机会我说点题外话,我发现你们对现在的工作有点情绪,小伙子们,知足吧啊,眼下比起我年轻下乡那时候你们可就幸福多喽。我们那时候,那才叫难呢。我给你们说啊,有一年冬天,我就觉得这夜怎么这么长啊,干睡天不亮。我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睡不着了就起来抽烟,我这一起来几个老兄也都接着起来了,有的披了件衣服靠着墙抽烟的,有的围着个被佝偻在炕当间抽烟的,有的趴在枕头上抽烟的,那场面就像在跑腿子的工房。”
  “你们那是啥时候,现在是啥时候。”赵永江插话说:“现在还是你们那时候,那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怎么体现啊。”
  “现在咋啦?你少贫嘴,就你话多,在家歇够了,养足精神了是不?”老郭抄起筷子在塑料袋里扒拉扒拉叨起块锅爆肉“吧唧”一声放到嘴里,只见塌陷的腮邦子一鼓一鼓的,喉头一个起落咕噜一声咽下去了,也许是因为牙口不好没有嚼烂的关系,噎得他直翻白眼。刘江山看着这一幕强忍住了笑,老郭赶紧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顺了顺又接着说起来:“我们科里有个老同志,经常带我们下乡,大家都叫他二哥。我们科有个好习惯,无论是领导还是科员,无论年龄大还是年龄小都直呼其名,除了工作场合,没有叫官衔的。在外面也都是兄弟相称,哪像现在啊,明明是个副科长也叫科长,叫的人亲切,听的人还心安理得。这个老二哥当时和我现在的年龄差不多,他看看我们都起来了,也磨磨蹭蹭的起来了。只见他穿好衣服就去了对面屋,对面屋是个食堂,我还琢磨他去那里干什么呢,他已经返回来了。只听他说:‘哎,我给你们弄点吃的来,你们几个臭小子肯定是饿了’我们几个年轻人一听,都来了精神,忙问弄回点什么呀?只见二哥把手里的袋子一抖,咕咕咚咚的掉下来不少东西,我们定睛一瞧,嘿,是土豆。可是我们马上又都蔫了,光有土豆没有火烤也不行啊,二哥也许明白了我们的心思,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拿起靠在墙边的烧火棍往炕洞子里捅了几下,就把土豆一个一个的往里扔。那时候没有暖气,也没有煤烧炉子,只能把炕烧的热热的来取暖,我们管它叫炕热屋子冷,戴棉帽子睡觉那是常事,原来炕洞子里还有残火呢。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吧,二哥就把土豆往出扒拉,扒拉出来一个扔给我们一个,扒拉出来一个扔给我们一个。我们说还硬着呢,二哥自言自语的说:‘土豆是个爹,就怕你三捏。’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照着做了,果然,这么一捏呀还真就软乎了。我们也不管熟没熟、烫不烫,有灰没灰,吹吧吹吧就啃上了,吃的是香喷喷乐呵呵的。吃了一个又要一个,等到吃的有些饱了,身上舒服了,才发现二哥一个都没有吃呢,我们都不好意思了。赶忙下地给二哥搬椅子坐,忙着给二哥在灰里找土豆,吹干净了,捏软了递给二哥。我们闹腾了半天,觉得这天怎么还不亮呢,一看表都6点多了,这时候我们才发觉是雪堵了窗户门,我们穿好衣服打开一扇窗准备清雪,一鼓冷气进来,二哥猛然打了个喷嚏,一口气全喷到我的脸上了,我啊的一声说,二哥你打喷嚏怎么不找个地方啊喷我一脸,全都是土豆渣滓。你们都猜不出二哥说的啥,哈哈。他说:‘美的你,土豆渣滓?我还留着填肚皮呢,我看你小子都快成三花脸了,再做出点奉献,用唾沫星子帮你干净干净。’我一听,就没头没脸的朝他身上蹭,大家有笑的有叫的跟着起哄,那时候环境虽然有些艰苦,但是觉得非常有意思,同志之间没有现在这么多的说道。”
  老郭起身拿毛巾擦了擦汗,回身把毛巾放在桌子上说:“今儿个高兴,我再给你们讲一个二王八的故事,真事是真事,你们也就按故事听吧。还是二哥的事,他也不在乎。我们机关干部下乡包队是老传统了,农村工作是党的中心工作,每个单位都有自己包扶的点,我们单位一直包这个地方。那年送公粮的时候,上面要求干部下乡,科里研究还是二哥下去合适。这事不知道怎么让二嫂知道了,二哥是个老蔫,二嫂可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对于下乡二哥是没有想法,二嫂早就有想法了。为着这个事没少和二哥嘟囔,听说又要下乡了,她寻思着儿子都要结婚了,家里有事忙不过来,她告诉二哥一旦科里让他下乡的时候一定要说说自己家里的具体情况。二哥哼哈答应着,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托底,就到科里来了。偏巧科里正开会传达市委张书记的讲话,传达完了就宣布下乡的人选,二嫂敲敲门进来了,二哥一见二嫂来了,这脸可就挂不住了,慌忙站起来往出推二嫂,二嫂就嚷开了,‘你推我干啥呀?我又不找你,听说你们正开会呢,我来说几句。’哈哈,她来了还要说几句,大伙有点想乐,只见二嫂隔着二哥冲着王科长说:‘这单位的事情搞得好不好,和我们家属也有很大关系的,家属得支持,不支持也干不好是不是啊?我们老王这么多年干工作,服从领导,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累吧?不管家里怎么忙,从来没有说个不字吧?我也没牵扯他吧?现在我家有点事情,正忙着给儿子操办婚事呢,我忙不过来了啊。今天我是要提要求了,谁家没点事啊?这次下乡你可不能再安排他去了,他不好意思说我来说。’这下把二哥急的啊,脸就像猴腚似的,说不听,撵不走,还冲着科长直叫喊,这下可把二哥惹火了,也不管什么场合了就吼起来,你在这瞎吵吵啥呀,这是单位,现在开会呢,你走!二嫂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我就不走,咋地,这里挂杀人刀了?不能来啊。’一边说还一边往科长跟前凑和,这时候二哥急得不知道怎么冒出一句话,二哥说现在还没有决定谁下乡呢,你要是再闹,就是科长不安排我下乡我也要申请下去,这回我还不要求轮换了呢。就这一句话把二嫂惹火了,‘好啊,原来是你愿意下去啊,还不轮换了?好,好,好。’一连说了几个好,牙一咬,脚一跺,崩出一句话来,‘你个老东西给我听着,这次你要是敢下去,我就让你,我就让你当……’”
  
  【二二】
  
  “只见二嫂上下牙床子嘎嘣一咬双脚就地扑腾一跺的吼起来:‘这回你要是敢下乡,我就让你当王八。’本来呀,大伙冲着二哥的面子都忍着不笑出声来,一听二嫂这句话可就再也忍不住喽,只听“轰”的一声笑开了锅。王科长也憋不住的乐喷了,赶紧把二嫂拉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来说:‘我说二嫂啊,这次下乡的人选是经过集体讨论的,挑的都是懂农村工作的,有经验的,不懂的让他下去也是不顶用。这样吧,虽然是集体定的,那我就犯点主观武断的错误,二哥这次就不下去了,我也不知道家里有这个事啊,就觉得二哥办事我放心。孩子结婚是大事,那不能草率了,再说了我怎么也不能让二哥当那个不是,那我成啥了?啊?那我不也成了那个科长了吗?’大伙又是一阵子的狂乐。”
  二嫂也觉得不好意思的摊开两手说:“你看看,这老东西说的话,啊,不让下去还要申请下去,下去还不回来了,你说气人不?莫不是有了相好的了?要是有相好的了你趁早说,我还真就不挡你。”
  科里的几个女同志这时候也赶紧围过来和二嫂说话:“别生气了,这不是王科长都说了嘛,让二哥在家帮你忙活忙活,实在忙不过来呀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去帮忙,说不定还能蹭顿饭吃呢,是不二嫂。”二嫂满口答应着,大家有说有笑的把二嫂送走了。
  赵永江说:“这事就不怪人家二嫂去找,如果不去找还不是去下乡吗?现在又贴到我们几个身上了,我们有什么经验啊?我们懂啥啊?”
  “你还不懂啊?嫂子不是大队的妇女主任吗?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言传身教?”唐安平眯着眼睛说。
  “去去去,别指东打西的,你小子也别硬撑着,我们都老夫老妻的了,你可是在度蜜年呢,整天没精打采的不说一句话,想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来段王二姐思夫听听?啊?”
  一句话把唐安平造了个大红脸,当时就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蔫吧了。刘江山在旁边接过话说:“下乡也行,吃饭不要钱,还当个客招待,回去还领补助费,挺好的。”
  “你小子也别无所谓的样子,你愿意在这你在这,我才不愿意在这遭罪呢。”赵永江喝的有点高了,就像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千里独行侠。
  “在不在这,你说了也不算啊。不过呢,我倒巴不得你能说了算,我们几个好沾点光,哈哈,是吧安平?”刘江山不软不硬的刺了他一下。
  “皇帝轮流坐,说不定就到我家,你也别瞧不起人,不过你可是要注意了,现在可有苗头了。”
  “苗头,啥苗头啊?”刘江山满不在乎的说。
  “安平,你说吧,那天大队上的徐书记和我们都说了些什么。”赵永江指着唐安平一本正经的说。
  唐安平咧着嘴笑了笑没吱声,赵永江催他:“说呀!你个老蔫。”
  “那不是开玩笑嘛。”
  “开什么玩笑啊!”
  “开什么玩笑?”赵永江和刘江山异口同声一句话,“你不说是吧,老好人一个,我说。”赵永江说:“那天我们三个从后屯回来的路上,徐书记问我们俩,你们小刘有对像没有啊。我说怎么了?徐书记说要是没有啊他来给介绍一个,唐安平说你可别拉我们哥们当陈世美啊,宁拆10座庙,不拆1家婚,到时候你吃不了也兜不住,徐书记一本正经的说我这可是做好事啊。我一听就有点好奇,就逗他说你给介绍谁啊?我们哥俩帮你琢磨琢磨看合适不。徐书记问那小刘有没有对像吧,我就想取个乐子顺口说了句没有呢,你说说介绍的是谁吧。徐书记说这人可是百里挑一啊,年轻漂亮又有文化,敢做敢为还有主见,是我们这的第一任拖拉机手呢。我一听就明白了,你说的是不是花子啊?,这不行,这不行,我连忙说不行,她结过婚,还有个孩子,这怎么能行呢?还百里挑一呢,我以为是哪家的金枝玉叶呢。徐书记说不差这个我早就提了,我说就这个就不行呗。这时候唐安平在一边说,徐书记你别听这小子逗你玩了,人家刘江山的儿子都满地跑了,你心眼怎么这么实啊,都说我憨,我看啊你比我还憨呢,哈哈。这徐书记一瞪眼的埋怨说,你怎么不早说啊,这传到人家耳朵可怎么办。我笑着说,对不起啊徐书记,没啥事,逗个乐子呗,我们几个说的话怎么能传出去呢,除非你去撩骚。这徐书记眼睛瞪的溜圆的说,别胡说啊,我还长她一辈呢。我就笑了,你想的倒挺美啊,莫不是也想长我们一辈么?别说刘江山结婚了,就是没有结婚也不能要个寡妇啊,还带着个孩子,亏你说得出口,你可别糟蹋我们哥们了。就我这样的还弄个大队级的妇女主任呢,我们刘江山?损到家也得弄个乡镇级的妇联主任干干,啊?哈哈。”赵永江说得眉飞色舞,有鼻子有眼的。
  老郭觉得话有点离谱了,便催促道:“赶紧吃点饭吧,喝的不少了,时间也不……”老郭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屋“咣当”一声,老郭扭头问了一声:“谁呀?谁呀?”没人答应,老郭起身出去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二三】
  
  有些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巧,看似绝无可能的偏偏就发生了。
  “花子?是花子!你怎么来了?”老郭大张着嘴巴惊诧得就那么张着像个山洞。正要往出走的花子转过身来,把自己刚才不小心碰倒的椅子扶起来慌慌的说:“我是来告诉唐大哥一声尿素运回来了,我顺便在街里买点菜,想请你们过去吃顿饭,表表我的心意,谁知回来的路上因为下大雨耽搁了时间。雨一停我们就着急忙慌的往回赶,路过这里看见你们的灯正亮着,我家都没回呢就下车来请你们过去,没成想你们已经吃上了。
  “你什么时间进来的?”
  “刚、刚进来啊,见你们吃上了就想回去,没想到碰翻了椅子,对不起啊。”花子涨红着脸很委屈的样子默默的说:“你们吃吧,改日再过来请你们,我回去了。”
  “那你慢走,慢走啊。”老郭目送着满脸哀怨的花子,回到屋里冷冷地说:“我们的说话可能让花子听到了。”
  “那怎么办?”赵永江小声说。
  “你惹的祸,我知道怎么办?睡觉。”老郭吼起来,还从来没有见到老郭这么生猛过呢,原来他生气了也很可怕的。刘江山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老虎不发威就以为是病猫呢那句话,屋里的热烈气氛顿时冷却了,赵永江如霜打的茄子秧蔫了,讨好似的一边主动的收拾碗筷一边强打精神的使着鬼脸。
  花子踉踉跄跄的跑回家,见尿素都卸到屋里了,刚要插门,这时柱子过来问:“他们呢?”
  “他们吃完饭了。”花子淡淡的说。
  “那你过那屋吃点吧,我妈把饭菜都热好几次了,等你呢。”
  “我有点累了,不想吃,你回去吧。”
  柱子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累,你回去吧。”
  “嗯哪。”
  柱子一走花子就把门插上一头扑倒在炕上,伤心、懊恼、委屈,无奈,百感交集,强忍着的泪水此时再也控制不住,唏哩哗啦的流下来。
  两天前,她就和徐书记说了要把那台大胶轮拖拉机收拾一下去市里把尿素运回来,徐书记答应了,还让张会计给拿点钱办事时用,又叮嘱几句要注意的事。上午9点多钟,花子他们就到街里了,花子让柱子把拖拉机停到合适的地方,她知道这街里可不像农村那样随便,想停哪就停哪,停的不是地方也要罚款。
  “我去买点东西,人家倒不一定图这个,毕竟是头一次去人家,总不能嘴上抹石灰白说话啊,再说了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空着手去哪能行啊。我想了一道,也没想好买什么,买点什么好呢?”花子征求柱子的意见,柱子也说不知道买什么好,花子想了想下车就奔百货大楼的方向去了,柱子也知道那是商业区。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吧,花子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说:“你看看我买的行不行?”花子一边征求柱子的意见一边用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
  “我可不懂这些。”
  “参谋参谋嘛。”
  “你买的东西一定错不了,再说了都买回来了我还参谋什么呀,我说不行还能退回去啊”
  “能啊,我买的时候和售货员说好了的,这不,我还要了收据呢。”
  “那我看看,你买的什么。”
  “嗯,你看看,这是雀巢咖啡,还有这件长城牌风雨衣,怎么样?”花子抬着脸看着柱子。
  “嘿,行啊,花子,这钱不白花,高级,让我去啊准得买些光头、饼干、麻花什么的。”柱子向花子投去亲昵欣赏的目光。
  “刚才你叫我什么?花子?”花子问。
  “啊,怎么啦?”
  “花子也是你叫的?”
  “那叫什么呀?”
  “你落个字,应该叫那三个字。”
  “那三个字?真的吗?那我可叫了啊?”多长时间积在心头的朝思暮想,竟然在毫无征兆的地方从天而降,惊喜激动的柱子迎着花子的目光不由得心神荡漾想入非非。四目相望,山高水长,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没有丝毫的虚情假意。
  “叫一遍。”
  “那你上来。”
  花子又恢复了天真无邪的样子,真的就坐到了驾驶室里来,“叫吧。”花子抬脸等着。
  “那我叫了?”
  “叫,谁让你没大没小的了。”
  柱子转头看看四周没什么人注意他们,立即神情庄重起来,慢慢的凑近花子,心里在打鼓,脸上在发烧,热血在沸腾,从来也没有机会和花子单独这样近距离的长时间的待在一起,今天机会终于来到了。他拼着力气,声嘶力竭的贴着花子的耳朵喊出早就憋着想说的话,毫无防备的花子静静地等待着,就在这时候,猛然听到耳旁响起一声炸雷。
  
  【二四】
  
  “我爱你!
  话音未落,柱子猛地抓起花子的双手紧紧的握着,也许是激动吧,嘴唇不停的颤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由惊讶欣喜变为渴望。长时间的等待,长时间的痛苦,长时间的折磨,长时间的忍耐,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就如溃坝的洪峰轰然而出,就像费尽九牛二虎的力气登上一座高山对着蛰伏的四野放声高呼。
  “柱子,你放手,你放手哇!”花子没想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柱子突然这样,气急败坏的挣扎着抽出手,“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柱子的脸上。柱子的所言所行对花子来说太过突然,突然得让她不知所措,情急之下便挥手给了柱子一巴掌。柱子惊愕的望着花子,脸上现出痛苦扭曲的样子,圆圆胖胖的泪珠在眼中滑动。花子也为自己的举动惊呆了,扬起的手僵在半空放不下来。稍倾,花子就像悟到了什么,急忙说:“柱子,赶快走,我们离开这里。”柱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缓过神来赶紧的把车发动起来开走了,扑腾扑腾的马达声就像他的心跳。拐了个弯,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问:“怎么了?”柱子不解的问。
  “还问怎么了,你以为这里是我们那的荒草甸子啊!这人来人往的哪个要你喊那个了?”
  “是你让我喊那三个字的么。”
  “我什么时间让你喊那三个字了,我是让你喊花子姐的呀。”
  “我才不要什么姐呢。”柱子现出委屈的表情嘟囔着。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
  “别胡说,我只能做你的姐。”
  “不,我不要姐,我要娶你,娶你做我的老婆。”
  “你昏了头了?”
  “我没有昏头,我清醒的很,我愿意,我妈也愿意。”
  花子爱怜的询问着:“缺心眼啊你,还疼吗?”
  “疼。”
  “别针扎火燎的,我还没有用力呢,还男子汉呢。”
  “真的,这里不疼这里疼。”
  “绕口令那,到底哪疼?”
  “这疼。”柱子指了指心口窝接着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心里喜欢你,我真的庆幸我们是邻居,让我随时随地都能看见你,可一想自己的条件又非常自卑。你虽然高我两届,毕竟还能在一个小学里念书,上学放学,欣赏你,保护你,我总是编着法的和你同行。和你在一起走有说不出的高兴。我就想啊,我们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一直走到地老天荒,一直走到海枯石烂。小学毕业了我们先后又到了同一所中学读书,后来我辍学了,主要是因为家里需要帮手,因为我妈一个人忙里又忙外的太累了,我要帮帮她。可是我妈不同意,非得让我上学,我就骗她,去地里偷着帮她干活,妈妈发现了就撵我打我,我抱着妈妈,妈妈也抱着我,我们娘俩的眼泪常常流在一起,我们相依为命的走到今天。那时候对于辍学倒没什么,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和你经常见面了,我没什么大的奢望,就想给我妈娶个好儿媳妇,让她高兴高兴。看不到你我就像没了魂似的,一会想是不是因为天下雨你的自行车骑不了啦,是不是因为刮大风骑不动了,是不是被坏人追啊,是不是被狼撵啊。”
  “就不想我点好,就在那胡思乱想。”
  “还记得那天放学吗?”
  “哪天啊?”
  “就那个下雨天呗。”
  “记得记得,那天多亏了你啊,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那时的曲秀花已是中学3年级的学生了,早晨上学的时候天气还是晴朗朗的,不知道什么时间从哪里就飘来那么多那么厚的云彩,直到教室里越来越暗了,紧接着就下起雨来。这雨足足下了一个上午,幸好她们都带了午饭的,吃着饭的曲秀花心想可别再下了,不然晚上自行车就不能骑了。天随人愿,这雨还真就停了,接着太阳也露出了笑脸,只是这笑脸有些不怀好意。到了放学的时候,曲秀花骑上车子就出了校门,急着回家是因为这几天母亲的腰干活时扭了一下,她要回家帮着母亲做些家务。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车子越来越沉了,最后连转都不转了,原来是泥和碎草把车轱辘塞住了。曲秀花只好推着车子走,最后推也推不动了,在草丛里找了根枯树枝子捅一捅然后再骑上去,骑不多远还要下来捅,就这样连续几次到底还是骑不了了。最惨的是,走着走着没注意,一只脚踩到了稀泥里,往出拔的时候鞋又拔掉了,脚上裤腿都粘上了泥。看看离家还有一半的路,真的是没辙了,正窝着火呢,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问话把她吓了一大跳。
  “花儿,咋的了?”
  曲秀花抬头一看,原来是同班同学马阳达,有些生气的说:“唉呀妈呀,你干嘛呀,像个鬼似的,吓我一跳。”
  “不至于吧?你胆不是挺大的吗?”
  “这荒草摸棵的,你冷不丁的冒出来谁不害怕呀?”
  “呵呵,小生这厢有礼啦。”
  “去去去,油腔滑调的。”曲秀花平时就看不上这个马阳达,只是因为在一个屯子里住,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过是不冷不热的给个面子,现在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又多了一分恐惧。
  “我帮你弄吧。”马阳达说着竟拉过曲秀花的胳膊,虽然用意是想要曲秀花手中的树枝子,就因为还光着一只脚呢,曲秀花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用不用,你走你的吧。”曲秀花甩了一下胳膊不耐烦的说。
  “那你怎么走啊?”
  “哪个用你管啊?”
  马阳达脸上有些不自然起来,但还是强打精神浪,“你走不走啊,你不走我可喊人了。”曲秀花有些急了。
  “好好好,我走我走,好心当成驴肝肺了。”马阳达讪讪的转身走了,谁成想走出没多远,竟然扯开嗓子一蹦一跳的嚎上了:
  正月里来是嘛新年啊
  村里村外锣鼓喧天啊
  小佳人房中巧打扮啊
  时兴头戴金簪
  瓜子脸赛粉团
  通红的胭脂点唇边
  身上穿小花衫
  得儿那呼咳儿呼咳儿呀
  嘴说是看秧歌
  哼其实是会情郎
  王呀嘛王海山啊哎嗨呀
  打扮起来多么苗条
  欢天喜地人群里躜
  大秧歌扭得真热闹哇
  耍龙灯跑旱船
  扭秧歌那个踩高跷
  龙灯盘玉柱船象水上漂
  秧歌辫蒜辫高跷打飞脚
  得儿那呼咳儿呼咳儿吆号
  那边的狮子还会抖搂毛啊哎嗨呀
  喇叭吹来锣鼓也是敲
  大人小孩拍着手笑
  狠心的情郎哥为啥还不到哇
  我翘着脚也看不着
  净看人家的后脑勺
  得儿那呼咳儿呼咳儿呀
  埋怨自己个个头不够高哇哎嗨呀
  猛瞧见情郎哥摆手把我叫哇
  乐得我心乱跳脸儿发烧
  有心喊他怕别人听到哇
  我摆摆手叫他等着
  挤挤擦擦往外躜
  一只乌拉脚呦呦踩得我火燎燎
  秀花鞋踩丢了
  光脚丫多难瞧
  得儿那呼咳儿呼咳儿呀
  情郎哥看到
  我的小脸往搞哇哎嗨呀
  有些词不对,调也不正,特别是瞎编乱造到秀花鞋踩丢了,光脚丫多难瞧情郎哥看到我的小脸往哪搞哇那几句更让曲秀花感到难堪至极,冲着马阳达喊:“你个臭嘴,瞎编个啥呀!有意思吗?”
  “有意思!当然有意思啦!哈哈,哈哈哈。”马阳达得意洋洋的笑着走远了。
  气得曲秀花把手里的树枝子往地上狠狠一摔,一屁股坐下了,也不管泥不泥湿不湿了。曲秀花正闷坐着呢,又听到有脚步声,以为马阳达去而复返了呢,原来是邻居家的柱子到了。也许是走的有点急的原因吧,柱子有些气喘的说:“骑不动了?”
  “嗯。”
  “这天怎么还把车子骑回来啊?”
  “我看这道挺干的了。”
  “这是假像,上面一层是干的,下面都是稀泥。”
  “怎么会这样啊?”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我们班的马阳达,气死我了!”曲秀花恨恨地说。
  “哦,是大洋马啊。”
  “什么大洋马啊,其实就是个癞蛤蟆。”
  “怎么你了?”
  “倒没怎么,狗拿耗子。”
  “谁是耗子啊?”
  “呵呵,我都让他气糊涂啦。”
  “那你生什么气啊?”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熊样。”
  “这天已经不早了,走吧。”
  “喏,推都推不动了。”曲秀花冲着自行车努了努嘴。
  柱子四下看了看,捡起地上的树枝子,抠抠前后轮胎上沾的泥,一咬牙把自行车扛在肩上说:“走。”
  “你这是往哪走啊?”
  “去那边的小树林看看。”
  “你说什么?去那边小树林看看?我还要急着回家呢,去那里看啥呀?”
  “呵呵,也许那里面能走呢。”
  经柱子这样一说,提醒了花子,“是啊是啊,我怎么忘了这茬啦。”
  柱子扛着自行车在前面一扭一拐的走,花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后面跟,此时的田柱甭提多快乐啦,他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尽管自行车重重的压在他那还有些稚嫩的肩头上,可是在他的心里想着“马儿啊,你慢些走”,暗恋的种子在这个雨后的黄昏发芽了。之后的曲秀花虽然一如往常,碰到柱子也不过是莞尔一笑,还是让柱子更加痴迷。柱子以前心里念着花子也是朦朦胧胧的说不清到底因为什么,只是从那天起才明白,那不是喜欢,原来那就是爱啊。
  这个多年前的往事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模糊了,现在想起来就像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那天多亏了你的指点,都说急中生智,有时候也不一定对啊。”
  “嗯,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有几次我看天都黑了也不见你回来,就找个理由出来迎你,想见到你又怕碰到你,你说怪不怪。我知道你走大路我就走小路,你走直路我就绕弯路,直到发现你我就远远的跟随你。我把自己的脚印留在不为人知的草原上,留在树林里,留在雨雪中。不管这脚印是深是浅,是歪是斜,但是始终不能更改的是它的想往。风霜雨雪,荒草尘埃,可以也一定会把它很快隐埋,但是作为一种证明却牢牢的镌刻在我的心中。我有时候在院门口眺望,有时候在村子口眺望,这里有我当时的牵挂,也有对未来的追求,我就这样固执的坚持着。”
  “难为你了,我不知道你会这样啊,柱子。”
  “后来你和木匠哥相好结婚了,我是又高兴又难受,我只有把我的这份叫爱吧埋在心里,努力使自己忘掉那段并不漫长的岁月,让那岁月变成遥远的古代,让那岁月变成永远定格的缩影,让那岁月永远锁在记忆的心房。从那以后我才正大光明的管你叫姐了。不幸的是,木匠哥没了,我是又难受又高兴,你说我这是不是没有人性啊?”
  “我能理解。”
  “木匠哥没了,我真的难受啊,多好的人啊,怎么就这样说没了就没了呢?老天爷真的是没长眼睛。可是后来我不知道怎么的又感谢老天爷了,你和木匠哥的缘分尽了,我又看见了曙光,百无聊赖的日子又变得春暖花开,麻木的神经又变得鲜活跳跃。我又开始留意你,连我妈都察觉了,有不少来给我提亲的我妈都说不着急,我也懂她的心思。花子,答应我吧,我们真的是有缘,我们都姓田,我和木匠哥500年前就是一家子了,你就应该是我们老田家的人。老天爷把木匠哥招了去,一定是要我来保护你的。”
  “柱子,真的谢谢你,原以为柱子就是我邻居家的小弟弟,一个没留神,没有想到你也长成了男子汉了,心里竟然装着这么多的事情,真是苦了你了。可是,你还年轻,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女人,一定会的,姐姐会帮你完成这个心愿的。”
  “我不要可是,我认定你了,我……”
  花子拦住话头说:“柱子,别说了,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干什么来了?难道你忘了吗?我们的事还没有办完呢,唐大哥的家还不知道住在哪,我们还要把尿素赶紧运回去啊。”
  “嗯,我听你的。”柱子把车发动起来就开上了,还没走多远呢,就听有人大声吼着:“拖拉机,那个拖拉机,停下,停下,靠边站着。”花子还在为自己刚才的一巴掌后悔呢,闻听细看,大喊一声:“柱子,你怎么搞的,这下可麻烦了啊。”
  
  【二五】
  
  “过来,过来。”
  花子让柱子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赶紧下车朝那喊的交警颠颠的跑了过去,柱子也跟了过来,那个交警也走过来没好声的喝斥着:“你们怎么搞的啊,怎么把拖拉机开到这上面来了?”
  “我看着这条路宽绰。”柱子不安的说。
  “宽绰?长安街宽绰,怎么不去那开啊?”那个交警没好气的说。
  花子陪着笑脸说:“小孩子不懂规矩,还不会说话,大人不计小人过,请你……”还没等花子把话说完呢,那个交警马上说:“小孩子?哦,还是个未成年啊,再加上一条无证驾驶!”
  “啊,啊,不是小孩子,是小伙子,警大哥,我们不是有意的啊。”
  “违反了交通规则,都说是无意的,你听谁说过是有意的了?”
  “警大哥,我们进城来买尿素,是民劳科帮助我们联系的,这天阴了怕下雨,就急着往回赶,慌不择路,不知道怎么就拐到这上面来了,念我们不是故意的,念我们是初犯,你就抬抬手放我们走吧。”
  “你叫我什么?景大哥,你怎么认识我啊?”
  “啊,啊,认识啊,那年我还给你们家送过青苞米呢。”
  那个交警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我的娘哎,我什么时间吃过你送的青苞米啊?”这时候他见路口憋了好多的车,不耐烦的挥挥手:“走吧,走吧,以后注意啊,别让我再抓到你们。”
  “哎,哎,谢谢,谢谢啊!”花子点头如捣蒜的应着。
  “从前面路口下去!”那个交警又吼了一声。
  “是,是,是。”花子如获大赦一样赶紧指挥柱子拐进5道街。经过这阵折腾,想想真有点怕,再也不敢走神了。
  花子面带焦急的神色说:“原打算还买两样东西,凑成四盒礼,这下闹的心慌慌的,算了,顾不了那么多了。既然你也觉得我买的东西很好,那我们就赶紧去唐大哥的家吧,今天是星期日,人家说好了在家等着呢。”
  按着唐安平画的路线图,过了大庆石油学院的家属楼,在色织厂对个路口下去,没想到很容易就找到了唐安平家的方位。花子让柱子把车停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自己拎着东西从路边的房子数过去,没费多大的劲就找到了。花子在门外仔细打量着这座小院,只见红砖砌成的院墙足有一人多高,院子的门是用钢筋焊的铁栅门,从铁栅门望进去,大约有10几米长吧,是一条红砖铺成的甬道延伸到屋门口。甬道的两侧摆放着好多盆叫不出名字的花木,有的粗枝大叶,有的细瘦如针,有的含翠欲滴,有的花开正艳。特别是门口左右各放一盆接近房檐的柳桃树,如张开的花伞,格外引人注目。院子里还栽着茄子、辣椒、小白菜之类的蔬菜。两间半的砖房中间是走廊,墙体罩了一层蛋青色的水刷石,两扇大玻璃窗在阳光的照耀下通明锃亮,小院就像个植物园,一派生机勃勃的景像。
  小院的门虚掩着,花子心里想着该不会走错门吧,一旦走错了该怎样解释呢?花子这样想着轻轻的推开走进去,铁栅门发出轻微的吱吱摩擦声。花子来到门口敲了敲门,里面立刻有了回音,应声走出来一个女人。只见她一袭白色的衣裙,衬着嫩白纯净的笑脸,浓黑的秀发在脑后盘成个髽髻,两侧呈波浪型朝鬓角处堆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有几绺青丝璎珞般垂下来,一颤一颤的,整个人看上去透着灵气、干练与典雅。
  “这是唐安平的家吗?”
  “是啊,你是?”女人眼中充满了友好的疑问和眼前一亮的惊讶,是那种惊讶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还颇受端相的女人的表情。一般情况下,男女相看才能看出异性的美来,而同性往往看不出美或者说是互相挑剔的多。
  “我是傻子屯的。”
  “你就是花子?这么水灵的姐妹怎么出自傻子屯啊!”
  “我是花子,你是任杰妹子吧,你可真漂亮,比我想像的漂亮多了。”
  “姐,你可真会说话,快进屋里坐吧。”
  花子看见屋里铺着红色地毯,现出犹豫的样子说:“我就不进去了。”
  “那哪行啊,快进屋,我都把午饭准备好了,现在正等着你来呢。”
  “还有个开车的司机在外面等着呢。”
  “那赶紧找来一起吃啊,我准备好多呢。”
  “不用了,这都够麻烦你的了。”
  “麻烦什么呀?都是买现成的,原来我是想去饭店安排的,后来一想去饭店不如在家厚道,还随便,就把吃的买回来了。”
  “不了,我想把尿素赶紧拉回去,还有100多里地要赶,半道上一旦下起雨来,还不知道出啥事呢。”
  此时的花子说的是心里话,人家帮助你买了评价尿素就很感谢了,哪能还吃人家的饭呢,心想说得严重些给自己脱身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谁知道,在回去的路上真的出现了她绝没有料到事情。这是后话,现在不提。
  “那进屋坐坐总可以吧,到了家门口不进屋,这让我家安平知道了,我可抗不住他那磨叽劲。”
  花子被任杰的热情感动了,在花子看来,任杰的热情比她的长相更令人赏心悦目,初来时的忐忑拘谨荡然无存。花子一边换拖鞋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任杰,“这是我费了好多心思琢磨买的雀巢咖啡和一件风雨衣,也不知道你中意不。”
  “哎呀,买这个干啥呀!”
  “头一次来家啊。”
  “那也不用的,我家安平说他们在你们那里你们可热情了,我还得谢谢你们呢,快吃水果。”任杰把茶几上的苹果桔子直往花子的手里塞,花子接过苹果桔子犹豫了一下。任杰见状马上说:“我已经仔细洗过了,吃吧,没问题。”
  “哎呀妹子,你可别误会,农村人没那么多的讲究,我是琢磨着先吃苹果还是先吃桔子呢。”
  “那就先吃桔子,吉祥如意,后吃苹果,平安顺利。”
  “妹子,你可真会说话,我都有点嫉妒你啦。哪个男人娶了你那才是福气啊。”
  “姐,时间长了你就知道啦,我的脾气大着呢。”
  两个漂亮的女人一唱一和,落雪无痕的相互吹捧着,尽管回避得有些轻描淡写,还是觉得如拂面的春风那样惬意。人都是喜欢被赞扬的,特别是女人,倘若她否认,你切不可以信以为真。
  “那一定是唐大哥做错了什么事情,不然你是绝对不会轻易发脾气的。”
  花子接过桔子打量起屋里的摆设,靠自己坐的沙发后面墙上是毛泽东手书的条幅,《沁园春•雪》;迎面是唐安平和任杰坐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向远方眺望的大幅合影照片;斜对着是一张紫褐色的写字台,上面有几本书,还有个精制的笔架;墙角处的落地扇正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吹动着的吊兰如波似浪。要说屋里的这些摆设,最能引起花子注目的就属那个大书架了,好多的中外名著啊,有普装本的,也有精装本的;有她熟读过的,也有她神往的,她好像闻到了浓浓的书香,禁不住走过去扶着书架聚精会神的看着。她从小就喜欢读唐诗宋词,轻轻的抽出《千家诗新注》,翻着看了看后便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又抽出《历代名家词百首赏析》,正好翻到了王诜的《烛影摇红》•惜春:“香脸轻匀,黛眉巧画宫妆浅。风流天付于精神,全在娇波转。早是萦心可惯,更那堪频频顾盼。几回得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当时谁解唱阳关,离恨天涯远。无奈云收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花子羡慕极了,还想再看看,可惜的是没有时间了,她不能在此久留,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心里着急啊,刚才不好意思硬走。现在是屋里也坐了,水果也吃了,告辞应该是合情合理了。
  “妹子,这回我可以走了吧?”
  “不行,说什么也得吃了饭再走,这都到中午了。”
  “妹子啊,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我还少不了麻烦你的,以后再来你就是让我走我也不走了。”
  “那这些吃的我一个人还不得吃到长白毛啊。”
  “放冰箱里冷冻啊。”
  “那你把这件风雨衣拿回去吧,干活时能用得上。”
  “嘿,我们农村人干活哪能穿这个呀,穿这个干活那还不成了大马猴啦。”
  花子说完两个女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急促的叫喊声,花子怵然一惊道:“糟了,可能又出事了!”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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