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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屯的花子【长篇小说出版】(8)

散文
时间:2012-12-15 19:16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汉是江山点击:
        

  
  【三六】
  
  夏天,这个生命的旺季,把所有的精力都疯长在亮丽鲜活的绿色里,而到了晚上,没有了白日的喧嚣,更是别有一番情趣。此刻,绿树的枝叶在轻轻的摇动着,花坛里的鲜花在静静的开放着,醉人的清香随风扑面而来,再加上正在热恋中的年轻人的倩影,空气中仿佛流淌着浓浓的蜜汁,温馨浪漫,分外迷人。
  这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早在商周时代,就有北方少数民族在这里繁衍生息。安达系蒙古语谙达的译音,即朋友之意,是清朝北方蒙古地方衙门的官名。这里曾是成吉思汗后世子孙的狩猎地,也曾是大清帝国八旗劲旅纵横驰骋的疆场。1905年清政府放荒开垦;1906年黑龙江将军程得全上奏清政府设制,取名安达厅。1910年修筑的中东铁路在此经过并设安达站。中东铁路西线通车后,俄国为控制中东铁路主权,各站调进大批俄籍路员和俄国守备护路官兵。基于他们生活习惯的需要,带进一些奶牛,在铁路沿线饲养,从此这里开始了养牛的历史。1946年获解放,成立了县人民政府。大庆油田开发后,1960年撤县设市。1965年市、县分设,恢复原县制。1984年撤县恢复市建制。1979年黑龙江省委将此定为牧业县;1980年3月20日,国务院批准定为牧工商试点县,农民的养牛积极性高涨,当年奶牛数量首次突破万头。1984年突破2万头;1986年突破3万头;1988年突破4万头;1991年突破5万头;1994年6万头;2000年底奶牛存栏达到10万头,肉牛存栏达到7•48万头。安达因牛而兴,对外便有了牛城之说。近100多年来,这里经历了清末民初、伪满统治、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社会主义建设等阶段。
  这里又是一座美丽新兴的城市,自新中国成立以来,这里建有我国第一个乳品厂,红星乳品厂。红星乳粉号称养育了共和国三代人,还为我国和兄弟国家培养了一大批乳制品和乳品机械制造的专业人才;这里曾是大庆油田管理局机关所在地,闻名遐迩的东北石油学院就座落在市区的东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盛产质地优良的牧草,大部分销往日本、韩国等地;奶牛存栏数量多年来一直居全国县级城市的首位。因得天独厚的地缘人缘优势,吃配大庆油田化工项目,化工产业又成了近年来地域经济新的增长点,形成了农业、牧业、乳业、化工产业齐头并进的发展格局。历届市委市政府的领导,特别是最近这几年市委市政府领导在狠抓经济建设的同时,没有忘记生活环境的治理。独特新颖的十里牛街并排四车道,宽敞平坦。路两旁的人行道上铺着带有黑白花奶牛图案的人工大理石方砖和红白相间的水泥材料制成的彩砖。紧挨着人行道的绿化带里每隔100米不等的距离就有一尊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石牛雕塑,并配有牛的产地、特点、性能的铜制资料介绍牌。西起火车站的牛门浑厚庄严,和市区东端的九牛爬坡市标遥相呼应。每当夜幕来临,华灯绽放,如一条流光溢彩的项链把这座新兴的化工城市联为一体,宛如镶嵌在天鹅颈下的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
  “太美了!”
  刘江山拉着妻子的手跨上广场中间用玻璃钢镶嵌的平台,环望着歌舞升平中的情景发出由衷的赞叹。
  “是啊,的确是变美了,美的不但是我们的环境,还有我们的生活。”贺筠华手抚着刘江山的胸脯,头靠在刘江山的肩头柔柔的附和着。
  看来,夫妻间不仅需要烂漫的花朵点缀,更需要发自内心的关怀和体贴,一句想你了的话也足够让久别重逢的夫妻回味无穷。
  昨天晚上两人都很兴奋,自然睡得就晚了些,等贺筠华睁开惺松的眼睛天已经大亮了。刘江山侧卧着,一支胳膊搭在她的小腹上,她轻轻的把丈夫的胳膊滑下去,又轻轻的从毛巾被下滑出来溜到床下,抓起扔在椅子上的睡衣,赤条条的抬起脚跟走出了卧室。她在心里暗自惊讶,结婚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这样放纵过,她觉得很新鲜,很刺激,在她拉上卧室门的时候,心满意足的回望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丈夫,心里嘀咕着:“这小子一贯机灵,也有累的时候。”
  其实刘江山早就醒了,不过是在眯着眼睛假睡,妻子的一举一动都映在他的眼里,在贺筠华自鸣得意的时候,也是他一览无余的时候。他吃惊的发现,在早晨的阳光里,妻子的裸体是那样的玉白霜清,凹凸有致,还有那丝丝缕缕的悠荡在浑圆屁股上的飘飘长发。他突发奇想,假如是在夏日的海滩,他坐在遮阳伞下,以一个保护者的身份,观赏着身穿三点式泳衣,从雪浪花里走来的妻子,任阵阵海风吹起她的头发,如旗帜般猎猎飘扬该是何等的惬意。他喜欢妻子的长发,还特别喜欢刚刚沐浴过正滴着水珠并散发着水蒸气的长发,胜过喜欢那芙蓉般的脸庞和莲蓬般的乳房。记得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份胆量审视这个未来极有可能成为自己妻子的姿容,却把目光牢牢地粘贴到她的长发上。刘江山喜欢看女人的长发与生俱来,几乎成为嗜好刻在心中。大凡喜欢什么就会留意什么,平时与人交往是这样,看报读书也是这样,遇到有关头发的描述有的记下来,有的剪下来留存。妻子的女友刘玉莲是长发,两条辩子总在腰际悬着;结婚前去沈阳拜见准岳父,一家人去中山公园游玩时他见一少女梳着根长辩竟在脖子处绕了好几圈余下的攥在手里还一甩一甩的。好几年前他在黑龙江晨报上看到一则消息,说的是一个36岁的妇女18岁开始留发,当时已经2•17米了,超出身高60公分,这张报纸至今还保留着;《南村辍耕录》中描述过元代挖掘一个宋代古墓时发现死者的头发六尺有余,其色绀碧;妓女李桂姐羡慕潘金莲那一头秀发而生醋意,遂让西门庆强迫潘金莲剪下一绺,令潘金莲大哭一场;阿尔贝•加繆在《鼠疫》中写到:“那个向朗贝尔飞奔过来的身影还没等他来得及看清楚就已经投入了他的怀抱。他伸开胳膊搂住了她,她的头紧紧地偎依着他,他看到的只是那一头熟悉的头发。这时他禁不住热泪直淌,他不知道这是此时此刻的幸福之泪,还是长期以来一直压抑着的痛苦之泪……”;艾芜在《石青嫂子》中写到:“有一天半夜后,石青嫂子突然给狗的凶猛叫声弄醒,同时又听见什么东西在毕毕啪啪地爆响,睁开眼睛一看,满屋通明透亮,不住地冒进烟子来。她明白隔壁灶房起了火了。她光起足板爬起来,起初还想往河里挑水灌息,继后看见火势很大,立刻就燃烧到正屋顶来,便赶忙把睡熟的孩子连同被盖衣裳,一个个地抛出。还把笼内的鸡放了,让它们一个个地飞开。最后她的头发也着火了,她才没有再跑进去搬东西。”韩石山在《房东女儿》中写到:“我们一起来到院里,先是一阵簌簌声,接着大门口伸进一蓬荆梢。只见半截辩子,花袄襟,蓝裤,绿袜,搭带方口布鞋,——荆梢扛在右肩上看不见眉眼。到了墙角,一闪身扔下荆梢捆子。头朝下一低,又猛地往上一扬,几乎没见手动,两根乌黑油亮的长辩子已甩到背后。”这几段描写的都是首先看到的是头发而且都把头发看的很重要,尽管着墨不多,却给读者以充分想象的余地。自古以来就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说,可见头发有多么的重要。试想,在你面前行走着一位长发女人,看到的是飘飘,想到的是酥酥,感到的是痒痒。秀发传出的是温柔、感性、牵系和梦想,就是因了这缕缕青丝。丝丝秀发为女人分泌出无声的美感,很像京剧青衣、旦角演员的行头,既是装饰的需要,又是艺术的象征,还可以做为男女之间定情的信物。古典名著《红楼梦》中的贾琏不就是藏着一绺女人的头发吗?尽管贾琏是个很招人烦的男人。
  在刘江山看来,女人的美丽可以有千万种标准,但飘逸的秀发则是展示女性魅力的点睛之笔。古人曾说过“面首”的首,其实指的就是头发,没有一头秀发连当“面首”都不够资格,男人也如此。女人的长发就是吸引异性关注的绝佳。他曾经多少次把那梦幻般的长发摊抹在自己的胸脯上,体味着由此而生的快感;他曾经多少次搜索过古今名人对女人头发的描写,虽然各有千秋,但是他不能采取拿来主义,那是拾人牙慧,更不能复制,那有抄袭之嫌。他曾经多少次挖空心思,煞费苦心,绞尽脑汁的激活自己的联想,想像着自己独创的新意。在他看来,那长发就像一道道跳动的五线谱;就像被春风吹柔了的柳条;就像牧童手里牵牛的缰绳;就像吕洞宾潇洒挥舞的拂尘;就像二龙戏水;就像大蟒倒悬。他很惊讶很佩服自己能有这样丰富的想像力,甚至狂妄的认为自己就是那写出过“小轩窗,正梳妆”名句的大文学家苏东坡第2。他看见妻子弯腰拿起睡衣的刹那,一头的长发眼看着如黑色的瀑布顺着光滑的脊梁飞流直下,精灵般的闪跃抖动,他真想把她拉回来重新摁倒在床上。但是他忍了,他明白:“花要半开月近圆,酒要微醉意将酣”的境界,凡事不可做尽,尽了就没了韵味。
  厨房里传来《夫妻双双把家还》的黄梅调,这个精典唱段,城里人唱,农村人也唱;男人唱,女人也唱;年老的唱,年轻的也唱。刘江山听在耳里,暖在心头,遂想起了董郎那句:“这样的好事情我从未见过”的戏词。这时候贺筠华穿着睡衣进来喊:“起来了,江山,快起来吧。”
  “干什么呀?”刘江山假意嘟囔着。
  “吃饭那。”
  “我脚软。”
  “我操,你多长时间不回来一次,这又他妈的睡了大半宿了,你还报辛苦,我看看还有哪里软啊。”说着话贺筠华上来就把堆在刘江山身上的毛巾被呼拉一下掀起来,毛巾被就像一朵祥云飘到了床头下,只见刘江山已穿了件三角裤头,闭着眼睛打起了呼噜。
  “我让你装,我让你装。”
  贺筠华欢叫着爬到刘江山的身上又抓又咬的,就这么三折腾两折腾,贺筠华的睡衣就散开了,两条腿的根部正好骑在刘江山的下巴那摩擦着。刘江山本就蠢蠢欲动,欲火难耐呢,经妻子这么一撒欢,再也无法控制,翻身就把贺筠华压到了身下,同样又抓又咬起来,一阵波翻浪卷,兴致昂然,渐入佳境。
  “嗯,老头子,老头子,嗯。”
  “怎么了?”
  “嗯,真好,嗯,好,好,好。”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的光景吧,贺筠华长舒了一口气喃喃的说:“老头子,你真行。”扳过刘江山用力的亲了一口说:“嗯,赏你的。”
  “你也知道这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啊?”
  “你真行呗。”
  “我不知道啊,什么内容,说来听听。”
  “真想听?”
  “真想听。”
  “那你俯身过来,我再吃一口。”
  “你这一说倒提醒我了,咱们去厨房吃饭吧,看一会都凉喽,一边吃一边讲吧,你猜猜我给你做的什么饭?”
  “那我上哪猜去。”
  “我给你熬的小米粥。”
  “放绿豆了吗?”
  “不但有绿豆,还有鸡蛋、大枣、花生米呢。如果再加点桂圆、构杞就更好了,是补气补血的上乘佳品。”
  “哈哈,净胡闹,那不成了混炖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些都是对肾有好处的。”
  “我还需要补吗?”
  “你能耐,你厉害,行了吧?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
  “靠外补那还叫男子汉大丈夫?”
  “那也得补,现在补,就像往银行里存钱似的,以后就能随用随取。”
  “不愧是做财务的,三句话不离本行,你想的倒远。”
  “那当然了,我们的路还长着呢。”
  “不用担心,我能行的。”刘江山接过贺筠华递过来的粥碗,一手托着碗底,一手扶着碗沿,轻轻的一转圈,“扑噜噜”的喝了一口,“嗯,不热也不凉,正合适,味道还有点甜,好喝。行,我现在就开始零存,你到时候整取。”
  “呵呵,你怎么这么能瞎联系呀。不过呢,联系的还是那么回事,哎,开讲吧。”
  “真想听?”
  “又卖上关子了是不?”
  “那好,再盛一碗放这。”
  “嘿,派头还不小呢。”
  刘江山学着刘兰芳的模样,把手中的筷子当做惊堂木“啪”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拍,“看官,要想知道这故事的来龙去脉,且听下回分解。”
  贺筠华正聚精会神的听刘江山讲呢,听到的却是下回分解,便拿起桌上的筷子扬着,“你说啥了这就下回分解啦,你说不说你!”
  “我说我说我全说。”
  
  【三七】
  
  听说呀,很久很久以前,在我们这往北30多公里的草原深处有一个叫黑鱼泡的地方。原来这里没有水,就是生长一些芦苇和羊草什么的,有一年乌裕尔河涨水把这片洼地灌满了形成现在的水泡子,后来泡子里生了好多通体泛黑的鱼而因此得名。黑鱼泡的北岸有个村子,住着百多户人家,过着农牧打鱼的生活。村东头的老榆树下住着一家,只有兄妹二人,哥哥叫天保,妹妹叫玉莲,爹妈死的早,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天保在5年前娶了个媳妇叫秀娥,转年生了大胖小子,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玉莲更是喜欢的了不得,就叫他虎子。小日子越过越红火,其乐融融,有一天秀娥和丈夫说话提起了玉莲:“妹子多大了?”
  “18岁了,怎么了?”
  “这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你这当哥哥的也不说给张罗张罗啊。”
  “我不是不给张罗,就是琢磨两方面,一是这地方太穷了,我得给妹子寻个好人家;二是娶了你就张罗给妹子找婆家怕妹子有想法。”
  “这是啥理由啊,女人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哎,我娘家邻居有个小伙子叫李大牛的我看和玉莲妹子就挺般配,年龄差不多,家庭条件也不错,要不我回去说说?”
  “李大牛?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啊?”
  “你管人家叫什么干啥呀?”
  “嗯也是,有这好事你怎么不早说啊,那你就快去吧,还磨蹭啥呀,下午就走。”
  “你看你,我不说你也不提,我这一说你还急上了。”
  “咳,我能不急嘛,你看看咱这几户人家,我哪家也没看上,要条件没条件,要长相没长相,还天天和我套近乎。”
  “好了,别磨叽了,我这就走行了吧?”
  秀娥一边答应一边简单收拾收拾就回了娘家,在娘家住了一宿,第2天竟把相亲的人领来了。双方一见面非常满意,啥说道没有,特别是两个年轻人更是一见倾心,就像真的有缘似的。当时就过了头茬礼,这在农村就像买东西付了定金一样,并约定来年挂锄时完婚。要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刘江山起来去盛粥,贺筠华一听说:“那不行,粥我盛,你接着说。”
  “真想听?”
  “真想听。”
  “必须讲?”
  “必须讲。”
  “想知道?”
  “你啰嗦个啥你,快讲。”
  “那好嘞。”刘江山又学着刘兰芳的架式开讲了,那咱们长话短说,闲言少叙。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婚期就快到了。大牛提前3天来问问还有什么需要办的事情,又把当天的有关事宜定了一下就准备回去了。哥哥嫂子非留吃饭,那就吃吧,大牛也巴不得想在这多待一会呢。当时正是三伏的天气,连吃带喝的出了不少汗,吃完饭哥哥提议去泡子里洗个澡凉快凉快,这未来的大舅哥说话那就是圣旨啊,能不听吗?没想到洗澡却洗出了麻烦事。
  “不说了不说了。”
  “怎么又不说啦?”
  “不好听。”
  “怎么个不好听啊?”
  “不文雅。”
  “怎么个不文雅啊?”这人就是好奇心强,你越不想讲她就越想听,此时的贺筠华就是这样。
  “那你过来。”
  “干什么?”
  “坐我这。”
  “哎呀,别闹啦,快讲吧。”
  “不的嘛,我就让你坐这摸着。”
  “真拿你没办法,坐你这,摸着。”贺筠华刚坐下就喊上了:“你咋搞的啊,不是刚流完吗?怎么又起来啦,你可真行,不减当年啊。”
  “当年咋啦?”
  “去去去,就是能逞,快讲吧。”
  “好嘞,你接着往下听。”
  未来的妹夫大舅哥两人到了泡子边上,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就往水里走,就在这时候天保无意当中看到这个准妹夫那个东西。不看还好,这一看那,让这个当哥哥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妈呀,这哪是人的东西啊,分明就是一根牵牛的缰绳,分明就是一个擂鼓的鼓棒子啊。天保哪还有心思洗澡啊,来回打了几个“狗泡”,咕咚咕咚的水声就像他的心跳,说声不洗了,天宝有些冷,大牛有点愣,没说几句话,两人就各回各的家了。天保急忙回到家,急忙把正在干活的妹子拉到房山头急忙的说:“妹子,这婚咱们不能结了。”
  玉莲没有思想准备,以为自己听错了呢,瞪着大眼睛迷惑不解的问:“你说什么?不结了?”
  “嗯,不结了。”
  “为什么呀?”
  “为……哎,话到嘴边,唉,这话不好说啊,你就别问为什么了。”
  “刚才还说的好好的呢,现在怎么突然说不结了?”
  “就因为刚才的事么。”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候秀娥听见他俩的说话就凑过来问:“怎么了?出啥事了?”
  “我哥说这婚不结了。”
  “不结了?为什么呀?”秀娥同样瞪大了眼睛问。
  “哎,跟你们也说不清楚,反正是不结了。”
  “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突然变卦了,人家该给的东西都给了,差钱你说,这事好办。”
  “哎呀,根本不是钱的事,我能图宜那些吗?就是现在送来的这些,到时候也都是玉莲的,我们一点都不要,只是……”
  “只是什么呀?”
  天保也是一脸的无奈和不忍,但是没法子啊,看到的说不出口,不说呢,万一妹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他没法向死去的爹娘交代啊。
  “玉莲,走,我们该干啥干啥去,不管他,这事啊嫂子替你做主了,婚照结不误。”秀娥拽着玉莲就走,玉莲委屈的看了看从小到大一直关心自己的哥哥默默地跟着嫂子回屋了,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发上呆了。当哥哥的看到这光景也没了主意,这可怎么办,弄得他吃不香睡不实的。眼看着结婚的时间到了,眼看着吹吹打打妹子被人家接走了,眼看着拜堂成亲了,眼看着进入洞房了,他在心里直叫:“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按着当地的风俗习惯,结婚3天回门,回到家里的天保就在心里暗暗祷告上苍保佑妹子平安无事。他盼啊盼啊,这3天过得比3年还长,好不容易到了回门这一天,他就早早的起来了。一会出去看看,一会进来坐坐,他现在才明白热锅上的蚂蚁是什么意思了。这都快中午了,怎么还不见来呢,他心里一阵阵发紧,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他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有坚决拦住,他后悔的直骂自己真是个糊涂虫,看不见也就算了,看见了不拦着这不是活活要了妹子的命吗?他没心思在里外屋走了,一头倒在炕上瞪着眼睛看房巴,看着看着磕睡上来了。这几天也是累了,神智渐渐的有点模糊,就在这时候耳边响起妹子说话的声音:“虎子,虎子,姑姑回来了,快让姑姑抱抱,想没想姑姑啊?”天保心里一惊,莫不是妹妹托梦来了?天保悲从中来,这眼泪就禁不住流下来了。
  “天保,你怎么还不起来呀,人家不来的时候,你左一趟右一趟的看,人家来了你倒睡上了。”
  “啊!什么?真人回来啦!”
  “什么真人假人的,我骗你干啥呀。”
  天保闻听,一个高蹦起来,三步拼成两步就窜出去了,大喊了一声:“玉莲!”
  “哥哥嫂子好!”
  天保一听这声音是又惊又喜,这气脉还挺足的那,不但不像出事的样子,倒比结婚前鲜亮精神多了。
  “快进屋,快进屋坐吧。”秀娥热情的招呼着,玉莲刚要进屋就被哥哥拽住了,又来到房山头,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前看看,后看看,是不像有事的样子,把玉莲看的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哥,你干啥呀哥。”
  “玉莲,没出啥事吧?”
  “没有啊。”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啊,你怎么了呀哥哥?怪怪的,我不和你说了,我进屋找嫂子说话去了。”
  天保傻笑着,通过这一问,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算完完全全的落了地,又急忙拉住转身要进屋的玉莲,无比兴奋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嘿!妹子啊,你,你真行!你真行!”
  贺筠华听到这“哈哈”大笑起来,“你可别糟贱人了啊,这才叫吃高梁秆拉盖帘瞎编呢。再说了,就是最后一句话的事,让你绕了这么大一圈,你也真行,本事。”
  “嘻嘻,不添油加醋有什么滋味啊,红花还得绿叶扶么。好了,这碗筷你就别管了,先放这,一会我再拾掇,你快去上班吧,别总去晚了。”刘江山一边说一边进了卫生间,等贺筠华穿戴整齐了走到客厅,见刘江山还在卫生间那坐着呢,忽然想起前几天同事说的一个谜语:“都说你脑袋瓜好使,我给你出个谜语,你猜猜呀?”
  “怎么又让我猜啊,不猜,不猜。”
  “好猜。”
  “好猜,哼,会者不难,难者不会,那就说来听听吧,我是没什么信心的。”
  “是这样说的啊:脚踏黄河两岸,手拿秘密文件,前面兵荒马乱,后面炮火连天。猜吧,是什么?”
  其实啊,刘江山也略知一点猜谜的方法,什么秋千格啊,卷帘格啊,求凤格啊,正扣法啊,反扣法啊,侧扣法啊等等。可他偏偏就不是一个耐心的人,他认为猜迷就是自己给自己出难题,何苦费那个脑筋。
  “我猜不着。”
  “我看你啊就是个笨蛋,你这点学问就是下苦功夫得来的,这不就是说你现在的姿势吗?”
  刘江山听了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你这不是也绕了个弯子吗?不就是出恭吗?哈哈。”
  “哎呀,可别跟我跩了啊,就说拉屎得了。”
  刘江山也笑着说:“鸭子还有三跩呢,何况人乎,不过呢,你说的那是室外的蹲便,我现在是在室内的坐便,那我倒要给你改改,你看这样行不行?大腿平伸小腿站,露出屁股没一半,前面机枪哗哗射,后面连发毒气弹。怎么样?”
  “哈哈!”
  “哈哈!”
  他们就这样说着笑着,贺筠华迈着轻松的脚步出了住宅小区,家离单位很近,往右一拐就进了单位的院门。贺筠华所在的单位是一个集购、销、储、调、存、加的厂库合一的中等粮食企业,厂区面积12.6万平方米,现有职工700多人。她新近被市局任命为主管常务的副厂长,协助厂长兼管财务,是目前粮食系统最年轻的中层领导。她用手撩着过道上轻柔的柳丝,贴着芳香四溢的花坛,径直朝办公楼走去。这些天来她一直被快乐浸泡着,同事们没少和她开玩笑,高兴的时候,也往往是思想最麻痹的时候。而现在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正一步一步的走进一个设计好了的“圈套”。
  
  【三八】
  
  湛蓝湛蓝的天空上如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几片云朵羊群般的在缓缓移动着,灿烂的阳光下,镶嵌着白色马赛克的6层高的办公大楼,掩映在花红柳绿中显得格外的赏心悦目。这是一天最凉爽的时候,空气中湿润润的,呼吸起来清新舒展。贺筠华习惯的望了一下楼顶上由两面彩旗护卫下的五星红旗,从大敞四开的中门进去。
  二楼上的财务室里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迎接”她呢,现金员王小敏,统计员胡文芳有些不忍的说:“这能行吗?可别出啥事啊。”
  “能出啥事,有什么不行的,这也说明我们和新领导不外嘛。”财务股长李洪伟说。
  “来了,来了,进楼了,快,大家快点隐蔽好,看我的手势一起行动。”化验股股长刘继坤化验员张洪波也来凑热闹,此时正守候在窗户旁边瞭望,一看贺筠华出现了赶紧告诉大家做好准备。
  贺筠华不但人长的漂亮,性格敞亮不计较相当的随和,所以人缘极好,和这些同事处的就像亲姐妹似的。她神清气爽的登上二楼左拐,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把手包挂在衣服架上,顺手端起桌子上泡着金莲花的透明水杯欣赏着里面悬浮的花朵。这杯中的金莲花又叫旱金莲、金芙蓉、金梅草、亚洲金莲花。为毛莨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在山西、河北、东北特别是在黑龙江省大小兴安岭、老爷岭、张广才岭、完达山脉的森林草原地带均有生长。金莲花高30至70厘米,独茎向上,在茎顶分枝、基部生叶,呈五角形,花为橙黄色。《纲目拾遗》中记载:"味苦,性寒,无毒。治口疮,喉肿,浮热牙宣,耳疼,目痛,明目,解岚瘴。"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经常当茶饮还有很好的保健作用。
  说到金莲花,就不能不提到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就是刚成立不久的宏达乙炔气厂的王树才。他的老家在大兴安岭林区,附近的草甸子上有好多的野生金莲花。因为乙炔气是易燃易爆产品,建厂手续很是繁杂,期间刘江山没少帮忙。刘江山不抽烟不喝酒,这让心存感激的王树才不知道送点什么好才能表达谢意,不知所措的王树才忽然想到了家乡的金莲花泡水喝对人的身体有好处,每次回老家时他都要特意去岭下的草场采一些回来送给刘江山。刘江山已经喝了三年了,觉得确实不错,自然少不了让贺筠华也尝尝。
  贺筠华端着水杯轻轻地呷了一口,扬起头向窗户外看着,凝神静思,像在品味金莲花的清香,又像在思考什么事情。稍倾,她把水杯放到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在楼梯口处想要上去,犹豫了一下转身来到财务股,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她推开门看屋里没人。
  “这人呢,都去哪了?”她自言自语着走到王小敏和胡文芳的桌子那看了看,就来到财务股长李洪伟的办公桌前,翻了几下上面的报表,从中拿起半年财务分析就往出走。她要看看这几天讨论的情况,好准备向一把手做一次详细的汇报,就在她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在这呢!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没有丝毫准备的贺筠华被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得脑袋“嗡”的一下,就觉得浑身上下的热血都往上涌,眼前金星乱闪,两手划拉着堪堪欲倒。“哎呀妈呀!你们,你们这是……”王小敏和胡文芳一见紧忙跑上来把贺筠华抱住了,一边安慰着贺筠华一边埋怨李洪伟他们几个。站稳了的贺筠华瞪着眼睛发出颤抖的声音说:“你们这些死鬼,吓死我了啊!谁出的坏主意?说!”
  大家互相看着不吭声,贺筠华盯着平时就爱开玩笑的刘继坤说:“跑不了你个刘继坤,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啊。”刘继坤大声喊冤。
  “哪知道你这么不禁吓啊,呵呵。”李洪伟笑着还要说什么呢,只见一把手李信带着一副严肃的表情推门进来了。
  “干什么呢?我在楼上都听到了。哦,贺厂长在这啊。”
  贺筠华正想回答,被刘继坤抢过话头:“报告李厂长,我们正在做上半年财务分析。”
  贺筠华瞪了刘继坤一眼说:“李厂长,我们这几天是在讨论这个事。我们厂子现在与去年同期比产值利润呈下降态势,二季度虽然比一季度有所回升,但形势依然不容乐观,我们正在查找原因。初步认定电耗煤耗过大是其中原因之一,我们还在进一步查找,准备向你做一次详细的汇报。”
  这也是实情,贺筠华没有说谎,她这几天确实在组织财务、审计、业务、化验、储运等有关股室的人员参与分析生产情况,李厂长一听紧绷着的脸露出了笑模样。
  刘继坤又带着滑稽的腔调说:“李厂长,我们正在开会,昨夜一宿没睡,查原因,出主意,我们信心百倍。”
  “嗯,没有我的配合也是白费。”李厂长也乐着说。
  “哎,你说的对!”大伙异口同声的说完都乐开了。
  李厂长赶紧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示意现在正是上班时间,“我不管你们现在是真开会还是假开会,你们要按照贺厂长的安排把这半年财务分析抓紧报给我,如果我们想到一起了,我好好犒劳犒劳你们,如果你们兜的不准,可别怪我数罪并罚。”说完李厂长转身要走的时候回头对贺筠华说:“一会上楼去,工商行的刘超英要带几个人过来研究点事。”
  “哦,我安排安排就上去。”李厂长推们出去了,贺筠华回过头嗔怒的说:“抖擞,抖擞,还抖擞不抖擞了?刚才老大说的你们也听到了,完不成任务,可别怪我不护着你们。”
  “你放心,不会让你背黑锅的。”李洪伟认真的说。
  “那好,今天下午我们再统一一下意见,明天一早上报李厂长。”贺筠华布置完也出去了,大家答应着各忙各的了。
  刘江山吃完饭后又去床上躺了一会,刚有点睡意忽然想到还有事情要办,起来把里外屋打扫一遍,一边出门一边披上衣服就去找唐安平了。他昨天晚上和妻子商量请唐安平、任杰吃顿饭,以表示对任杰给花子批尿素的谢意,谁知贺筠华极力反对。她倒不是怕花钱反对请吃,而是反对请吃的名义,她认为任杰给花子批尿素感谢的应该是花子本人,还轮不到你刘江山感谢。刘江山觉得贺筠华说的有一定道理,他也考虑了,但是毕竟是自己提议让唐安平回来找任杰的呀,如果自己什么也不说当然与己无关,既然说了就不能无关。两人各抒己见,一时谁也没有说服谁,气氛虽然有些尴尬,后来还是采取了贺筠华的建议,这建议让刘江山着实佩服得紧。贺筠华认为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唐安平任杰的婚事就是她母亲和另一位老同志帮忙撮合成的,即使没有这件事,对唐安平的印象也不错。唐安平为人忠厚诚实,不像有些人虚头巴脑滑舌子。由于刘江山唐安平下乡支农的原因,两家长时间没有在一起了,聚一聚,聊一聊也是很好的事情,只是不要明确什么名义。其实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必要泾渭分明,朦胧一些反倒会意味深长,请他们两口子往饭店一坐,你说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什么,即使不提尿素的事,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说明了既显得不伦不类,又有些俗气,不像自己出马一条枪,直来直去的,没有曲径通幽的含蓄,刘江山嘴上不服气,心里还是服气的。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决定相左是常有的事,虽然多数都是以妻子的变通,甚至是妥协而告结束。但是刘江山非常清楚,在妻子的眼睛里、表情上明显的流露出对自己的不赞成,这让他多少有些失落,有时候也很气恼。在他的骨子里,我是个大男人,被同性打倒,是力不如人,无话可说,你贺筠华无论在单位怎么风光,家里我是户主。被包括妻子在内的所有异性轻视,哪怕就是无所谓的一瞥,其杀伤力也是足以摧毁他的尊严,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他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上,男人的事业多么成功都不过是昙花一现,只有被女人没有任何功力性的认可一辈子,那才是令男人挺直了腰杆昂首挺胸颐指气使最大的炫耀。
  刘江山属虎,贺筠华属龙.传说中,虎是山林之首,龙是水族之君,我们常听到这样的说法,虎距龙盘,虎啸龙吟,可见,龙争虎斗,各显王者之风。记得他们去办理结婚登记手续的时候,在场的民政助理张克庄说过他们"一个是地上王、一个是天上王"的话言犹在耳,想想还真是有点玄机。他们都喜欢照像,但是合影时除了结婚照以外,很少有过于亲密的姿势,各人保持各人的姿势历历在目。中国的12生肖,具体到某个人的属性,与人的性格、特点有什么影响,他说不太清楚。但是,事实证明,他们可以互相欣赏,也可以互相照亮,却不能长期接触,接触多了就难免发生碰撞。每个人都想被欣赏,都想被承认,这种与生俱来的欲望是不言而喻的。掌握得好,可以转化为动力,否则,就可能转化为磨擦。这种现像有点类似豪猪,据说豪猪就是这样的经历,在寒冷的冬季,豪猪们感到身上很冷,就往一起凑和。可是它们凑在一起的时候往往被各自身上的豪箭刺伤,它们不得不离开,而离得远了又抵不住冬天的寒冷。它们在一次次的凑近、离开、离开、凑近的磨合中找到了既能抵御寒冷又不至于伤到对方的最佳位置。刘江山、贺筠华目前的生活、工作状态与"豪猪"的现像很相似。如果不是小别归来,各执一词在所难免,其结果很可能就是各干各的了。
  刘江山和唐安平说说笑笑来找任杰,刚到生资公司的大门口,偏巧任杰从里面出来,刘江山赶紧上前说:"哎,任杰,可得谢谢你呀!"
  "谢我?谢我干什么呀?"
  "谢你为花子批的尿素啊,也是帮了我的忙呢."
  "帮你?我可没帮你,我也不认识什么花子。你不要自我感觉良好啊,那是支农物资,说是为公嘛,那是支援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说是为私嘛,我是在帮我家老唐,和你有什么关系呀."
  “一样的,一样的,我得谢谢你,我和……”
  “哎哎哎,打住,打住,你可别自作多情啊,在我这就不一样,我说了,我不是为了你,以后你少给我家老唐往前线上推。”
  唐安平在一旁受不了了,直给任杰使眼神,任杰愣装着看不见,就忍不住嘟囔上了:“你这是干啥呀?人家好心好意的来……”
  “没你事。”任杰眼睛一瞪打断了唐安平的话。
  没想到任杰是这样的态度,满脸欢笑的刘江山就像被兜头浇上了一盆冷水,可又不好发作。
  这事还真叫贺筠华料到了,说好了不说感谢的话么,谁知一见面这感谢的话不知道怎么就出溜出来了,无端遭一顿抢白,还是女人的抢白,这让大丈夫刘江山好生懊恼。
  “江山,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她一定是在里面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不的不能,咱们是什么关系啊,哈哈。”唐安平打着圆场。
  “用不着你在这当和事老,我在里面一直很好,就是出来不好了,我们走。”任杰不买唐安平的帐,拉起他就走。
  “这,这……”急得唐安平无所适从,不知道任杰怎么是这么个态度。
  “你走不走?”任杰大声说。刘江山一看这场面就别让老朋友为难了,摆摆手,示意跟着走吧。刘江山站在那里,眼看着他们俩远去,僵住了似的在那里呆呆的发愣,多年前的一段往事浮现在眼前……
  
  【三九】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有某些终生不能示人的秘密,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这都是不言而喻的。即使对你最亲密的人,即使如刘江山者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候,他靠在路边的树干上,当年的小树已华荫如盖,而有些事情却至今不能释怀。
  前面介绍过刘江山从部队回到地方后,通过关系,假冒投妻,异地分配,来到现在的牛城,被安排到市民劳科转业退伍军人办公室工作。家在外地,与贺筠华的关系只是对外界的一个说法,因为没有这层关系是断然不能来此的。就住在单位,吃在商业食堂。那时候恰好有很多的下乡知青刚刚从农村抽回来,分配到商业系统的各公司上班,如百货公司、五金公司、蔬菜公司、饮食服务公司等等。这些知青的家多数不在本地,也在商业食堂吃饭,任杰就是哈尔滨来的知青。由于任杰分配到饮食服务公司所属的正阳楼饭店上班,自然不必到商业食堂来吃饭,但是年轻人喜欢热闹,只要有机会就和往日的知青伙伴来商业食堂吃一顿换换口味。刘江山和那些知青都不熟,常常独自在边角处的桌子那吃饭,常常是一身绿军装的打扮,虽然没了红领章、红帽徽的衬托,也自有另类的风采。刘江山本意是想避开他们,谁知事与愿违,这样一来反倒是木秀于林了。处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男女知青特别是女知青眼中的一道风景,以至于刘江山再也找不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吃饭了。时间长了,大家都有些面熟,偶尔在什么地方碰见,虽然不打招呼,双方也都是心照不宣。
  刘江山的亲叔伯大爷的家在齐齐哈尔北面一个叫碾子山的地方住,虽然离这儿有近千里之遥,还是经常到这边来。这老爷子善治跌打损伤,堪称绝技。任你刀砍、火烧、车压、枪打的有多么严重,只要经了他的手,一推、一撸、一握、一转,再用上他自己深更半夜不为人知配治的药面子,内服外敷并用,包你不出两个月准拆帘子。这就是解放前名声远播悬壶济世的“二流堂”里的老大刘殿青,云游四方,故江湖人称“大先生”。有点本事的人都比较倔,而这位“大先生”更是倔得出奇,眼睛皮从不大张,下巴壳总是上翘,说话专挑有劲的说,和你唠上几句嗑不把你噎住那算给足了你面子。
  刘江山的父亲刘殿芳和这位堂兄刘殿青齐名,共掌祖业“二流堂”,江湖人称“二先生”,坐堂施治,偶尔出诊,也不过是本地方圆。解放后,公私合营,被肇东县卫生局任命为昌五镇中西医联合医院院长,后经组织培养,多次去省中医学院进修,涉猎中医内科、外科、妇科、小儿科等,大有后来居上,超兄之势。这倒不是徒有虚名,从他被聘到地区结核病院后,治愈了好多多年卧床不起的患者,出院的患者写来的感谢信。这些感谢信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几面刻着“妙手回春,在世华陀”字样的大镜子至今还挂在墙上就足见一斑。
  也许正应了那句老话:“同行是冤家”,哥们也不列外。这老哥俩除了不见面,见面就睁个脸红脖子粗,这当然不是像和外人那样争高下。“大先生”说“二先生”所学不专,花拳绣腿,浪得虚名;“二先生”说“大先生”江湖郎中,无名无份,纯属流寇。老哥俩的争论常常是亲友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这不,老哥俩又在相同的地点不期而遇了,亲友们先后来到贺筠华家,有的盘腿坐在炕头上,有的跷个“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茶杯愣是不敢喝水,就怕到了节骨眼上控制不住笑喷喽。街坊邻居听说昔日“二流堂”的两位堂主都到了,这可是难得的事,接二连三的过来让他们给自己瞧病,可是来了先找谁看呢,都傻眼了。大家就在一起扯些闲话,一靠近瞧病的话就闷住了,最后还是“大先生”憋不住了,慢条斯理的说:“这里的茶水管够(灌狗)是吧?”
  “哪儿呀,这不是找你们来给看病的吗。”
  “你们?你们指的都是谁啊?”
  “这……”
  “哎呀,破大盆,可别端了啊,就找你。”贺筠华的母亲也是快言快语热心肠的人,在一旁忍不住的开口了。
  “哈哈,找我啊,怎么地啦?说吧。”
  “胃疼。”
  “胃疼?什么喂的,都是吃的,管天管地管不了,自己的嘴还管不住啊。”这大先生说话嘴黑是出了名的,他不管你是谁,你不是找我来治病的吗?我说啥就得听着。
  “这可咋整可,呵呵。”贺筠华的母亲怕邻居接受不了下不来台,就赶紧打圆场。
  大先生边说边从油黑锃亮的帆布兜子里抠抠搜搜的找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些暗红的药面子,分出点来说:“拿去吧,一天两次,一次一小勺,早晚饭后温开水服下。”
  “忌啥不?”
  “啥也不忌。”
  “这能行吗?”
  “啊?你说什么?”这老爷子一听就炸了,“你不信我还找我干什么!出去,出去。”无论什么手艺人最忌的是被怀疑,这也不怪老爷子发脾气。
  要说这句话还真就犯忌讳,可说者无心啊,就那么顺嘴一说,并不是瞧不起的意思,弄得人家直说好话缩到了一边再也不敢露头。同来的一位妇女,大约50多岁吧,说了半天也没说出自己要看什么病,老爷子眼睛一瞪的说:“你到底怎么了?”
  “阴痒。”那位妇女被逼无奈,小声的说。
  “弄了半天是阴痒,费这么大劲,男女那点事有什么不好说的,要是都正儿八井的哪来的孩子啊?阴痒,阴痒,那阳不动能不痒吗?嗯?”
  屋里的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笑起来,那位妇女更是哭笑不得。
  “你看,你看,这老爷子,守着孩子的面怎么什么都说。”那位妇女看着刘江山在有些不好意思了。
  “干我们这行有三不避,你这病就是其中之一,再说了,他是我徒弟,不是孩子。”
  “哎,哎,哎,江山什么时间成你徒弟了?我儿子可不能像你似的云游四方无立锥之地啊。”“二先生”说话了。其实他早就忍不住了,他就是看不惯那副盛气凌人,舍我其谁的面孔。只是耐着面子,毕竟是跟着这位堂兄学过医道,当听说儿子是他徒弟的话才忍不住开口了。
  “你有立锥之地,那你在忙什么呢?”
  “我么,在发扬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
  “就你?”
  “就我.”
  “没看出来啊,‘昨日偷桃钻狗洞,不知是谁?’”这话暗含着你“二先生”曾跟我学过医术,以前的事你忘了吗?问得好。
  “他年攀桂步蟾宫,必定有我。”这句答的也好,好就好在没有忘记那段历史,只是我今天已经超过了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缘于水,而寒于水。这是一副现成对,引的好,答的也痛快。
  哬,这就来了啊,老哥俩又斗上了。这次斗不但是斗法还斗起了墨水子,有戏,嘿嘿,坐稳喽,瞧好吧。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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